第4章 第四章
朗月高照,树影婆娑,子规悲啼。燕霞派一行人来到武夷山。
手中的火折子如幽幽鬼火,不断闪烁、跳跃。呜呜的风贴着地面吹过,忽得一下,月光取代了火光的位置,斑驳的黑影映照在众人脸上。
“邵师兄,我们不会被那药童骗了吧?柳大夫怎么会来这么阴森的地方?”队伍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弟子开口道,一阵恐慌也随之弥漫开来。
邵平杰也感不对劲,柳大夫与那来历不明的人来这深山老林,要么两人是一伙的,要么柳大夫已经遇难。他忽然想到什么,背上的汗毛立起,却依旧在师弟面前强装镇定,道:“下山,天明时再来!”
“可是师……师兄……来时的路……不见了!”
小弟子的一句短短的话,使恐惧更加猖狂地涌现。他们来时的山路被妖影般的古木遮拦,在双目一睁一眨间,周遭又换了一副画。众人簇拥在一团,带着颤抖的抱怨声一阵又一阵。
明月的位置尚未变换,树影却手舞足蹈,不断朝他们靠近,夺去了他们所享有的最后一丝月光。
又是一片黑。
耳畔再无山风的呜咽,滴水声响起。
尤弦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火折子点燃,众人的目光迅速被光亮所吸引。他将火折子举起来向周围照了照,不安道:“我们似乎在一个山洞里……”
众人听后更慌,专属于洞的未知主宰着他们。时不时响起的滴水声扰得邵平杰又焦又躁:“哪来的水声?!”
没人回答。他们看着邵平杰,希望这个师兄可以带他们安全出去。
片刻后,队伍中有弟子说了一句阴森森的话:“你们没有发现……我们是随着水声在移动的吗?”就如同方才在山林间一般,谈话间众人已不知被送往何处。
邵平杰身为兄长,将惧色收敛,提高声来壮胆:“大家靠近些!别散开了!”
水滴声开始如断珠一般下落,一下一下敲打在众人心头,最后于一片诡谲的景色定下——一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老人,背对着他们,静坐于洞穴中央的青石上。蓝白色的火光在一旁闪烁,将老人佝偻的身影投照在湿冷的岩壁上。
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这是哪只藏匿在深穴中的老妖。
邵平杰咽了口唾液,腰间佩剑出鞘三分,悄步上前,见老人手执一根竹竿,作垂钓的姿势,对着面前一个小水潭直发愣。
怪异的举动让邵平杰加大力度揪紧了心,他开口小心试探道:“老人家,您……”
话未说完,老人手中的竹竿带着破空的声响,架于邵平杰脖颈处。后者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以尤弦为首的燕霞派弟子见状不妙,本想撒腿逃跑,但没了这个武功平平的大师兄,便会群龙无首,遂个个拔剑上前:“邵师兄!你个小妖……做……做……”
“做什么?”被唤作“妖”的老人慢慢回头,如同深潭般的瞳眸带着霜寒,一一扫过众人,将他们方才的那股冲劲击退。
老人见他们一个个的腿脚发颤的模样,觉得有趣,朗声笑道:“在下双绛,一道士云游此处,不留神踏入该幻境,被困数日。各位仙长莫要慌张!”
邵平杰听闻,松了口气,从地上快速爬起,后又警惕道:“等等……你说幻境?”
双绛颔首,道:“有何问题?不是幻境是什么?难道仙长修了这么久的仙还分不出是真是假?”
这明摆着是在嘲讽邵平杰没什么实力。双绛方才的一番举动,也证实他有这个能力去嘲笑邵平杰。
邵平杰呵呵一笑,一笑百应。阵阵风铎声随着笑语喧阗飘来。燕霞派各人又慌了手脚,尤弦对双绛道:“双绛老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离开!”
双降望着洞穴狭长黢黑,思绪飘至许多年前。他撑着竹竿,立在原地,口中喃喃道:“风铎……似人间……”
尤弦疑惑:“老人家,您说什么?”
“风铎响陌天,今宵似人间!两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今儿来陌天,可给我们楼添光啊!”女子纤纤细手拈着丝布,往柳十一脸上一拂,留下令人痴迷的浓香。
春阳与柳十一原在黑暗之中摸索,风铎声忽至,周围景象便如同涟漪一般展开,转瞬间,两人从黑灯瞎火之地来到这灯火阑珊处。
眼前这女子小巧可爱,披着件如同芍药一般可爱的轻纱,依稀可见薄衣覆盖下娇嫩的肌肤,显出一股朦胧的美感。她朱唇微启,嗓音细软:“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屋内珠帘秀幕、花烛彩灯,似某个豪官显贵家的大小姐的闺房。柳十一一头雾水,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上,春阳将手轻搭在其背上,道:“无事,说过会保你的。”
女子在前头闻声回首一笑,露出暧昧的神色:“两位公子窃窃什么呢?可否与小女子讲讲?”
柳十一将春阳手推开,上前对女子道:“这位姑娘,在下与这位小友误入此地……”
女子露出睁大杏眼,未等柳十一将话讲完,便露出惊讶的神情,道:“外边来的啊……那得去问楼主了,不过近些日子楼主身子虚得很!”
“那位楼主何时有空?可否行些方便带我们去见见?”
女子听后思忖着两人应不会在此久待,露出挽留的神色:“那可不行!来了我家店怎不好生游戏一番?”
柳十一听后面露抗拒之色,这陌天楼莫非是那花门柳户之地?他头皮有些发麻,不自在道:“那实在是对不住……在下失陪了!”
门帘微动,柳十一掀帘出门,刚一出门,就被眼前这锦笼纱罩、灯明火彩之景亮得眼前一阵恍惚。
下边的空阔之地也如同长宇镇一般架起摊位,五谷杂粮、奇珍异宝,摩肩接踵、灯火灿烂。朱红的轻纱横空架起起一座桥,从一层楼飞跃到另一层,时不时有琴瑟与笙箫声从一间间暖室内传出,像怎么也剪不断的思绪,缠绕在陌天楼中。
屋内与屋外比起来,竟显得有些许寒酸。女子从窗内探出头来,惋惜道:“小女子只是个抚琴唱歌的啊!都在想什么呢……罢了罢了,两位公子,好生玩吧!”
春阳跟在柳十一身后,看见眼前这景象神色一动,继而将目光聚焦在柳十一身上,问道:“方才那女子是对你做了什么吗?怎看你的面色不是很好?”
楼内声乐嘈杂,柳十一在确定春阳问什么之后,疑惑问:“你看不出……不是,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不应该啊,一般的富家纨绔子弟对这方面的事都有所了解,面前这人却像个儿童一样露出求知的神色。
柳十一又问道:“那你知道洞房花烛是什么吗?”
“书上读过,古人四大喜事之一。有问题吗?”
“没错,那你就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快乐的事吧!”柳十一见春阳面不改色,就当他涉世未深,“不过,春小公子见着这番景象怎都不惊奇?我曾游遍九州,也就长安洛阳等可有这般风流,但我却没有此楼一点印象,是在下孤陋寡闻,还是这楼——本就不在人世间?”
一旁一条雪白的小蛇带着瓦蓝的眼睛,吐着信子蜿蜒爬过,春阳很有礼貌地给它让路。他一改以往懒惰的神态,正色道:“柳十一,我给你讲个简短的故事吧。
“武夷一带有传闻,三百多年前,一千九百九十九只妖来到武夷山躲避尘世,但又因眷恋红尘,遂在洞内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热闹,就是陌天楼。”
柳十一每到一个地方,除了游览山川、静品佳肴外,也会了解当地的民谣野史。他知晓三百多年前谪仙人除妖,但却不知道陌天楼一事。这就像深埋在地底的珍宝,不去寻找,就会永远不见天日,在黑暗之中十年又百年。
“所以,你方才见到的,那女子、那条小蛇,包括楼下吆喝买卖的‘人’,都是妖。”春阳担心柳十一对自己存有疑虑,说完又编了个理由,“这是我家不外传的故事,因我想一睹陌天风光,就跑了出来,现在阴差阳错就进了楼。”
柳十一已经不想在说什么,他跟着春阳初衷大部分是为了寻找浦村夜火的真相,不想踏进更大的局里。“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进来了,就按照刚刚女子所说的,先四处逛逛。”
两人一脚踏着笑语声,一脚踏着丝竹声,楼内风铎无风自动,一声声的叮铃给陌天楼蒙上相隔百年的古韵。
“两位公子,小生前些日子刚学了技艺,可否驻足观赏一下?”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样小妖坐靠在栏杆旁。
柳十一现在算是知道为何以前有那么多妖在人间过着和常人一样的生活,也没人觉察出异象。他们真的和人太像了,说话的语调、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令人分辨不出的换装术,都仿得惟妙惟俏。
春阳在柳十一耳边轻道:“楼内的妖与妖,自认都是一家人,不会怎样。”
呼出的热气令柳十一耳背一热,他不自在地偏头。
一般妖的听觉都异于常人,样貌也格外出众。小妖将斗笠取下放在一旁,露出白嫩的娃娃脸,笑道:“没错,都是一家的。”
他抬手,翠绿的藤蔓从木板缝之间伸出,给两人搭了个临时的小板凳。
“请坐,接下来就看我给两位公子表演。”
柳十一和春阳坐下,小妖微微勾起唇角。蕨草随着他的意念不断长出,在两人与小妖之间搭建起一个小小的房屋,然后是更多的房屋。不一会儿,俨然出现一个村落。
柳十一心下皱眉,瞥见春阳的神色隐约不太好,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小妖笑意更深,答到:“别急啊!先看完!”
接着小妖在一排排的房屋中间用水汽变换出一个人影,似是一个漂泊不定的浮萍。屋门打开,是村庄的村民出来了,他给这个人影送来一些东西,好像是在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忽然间,蕨草疯长,青翠变枯黄。房屋坍塌,越来越多的村民四处逃窜,却被四周围起来的枯草拦住,他们再奔跑和跳动中也渐渐枯萎。
这演绎的是那晚的浦村!两人没料到会看到这幕,蓦然抬头,刚刚笑着给两人表演的小妖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人,或是妖。
春阳瞳孔一缩,这是那夜与他搏斗的人!他欲起身,却被藤蔓缠绕着,强拉回凳上。
面前的黑衣人帽檐拉得很低,只留下刀削般的下颚,他恭恭敬敬地道:“几日不见!过得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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