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淋雨
“你是乞丐吗？”薛文青的眼神如同雨水般冰冷，却比冷风更加锋利。
祝羽好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得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歪着头，问道：“文青，你在说什么？”
陈佳常说薛文青做人太过于爱恨分明，从来都不给看不过眼的那些人好脸色。
但是她这话说得还不够准确。
一般来说，那些被她拉近了黑名单的人，她只会视而不见，如果对方不惹事，她也不会主动招惹。
毕竟，跟别人交恶也是需要成本的，她更希望，自己能把所有时间精力都花在自己身上。
关注那些她不在意的人，本质上来说是个赔钱买卖。
而且，就算她反击，也会有自己的原则——不提侮辱性的字眼。
除非，她气到忍不住。
“我说，你是乞丐吗？”薛文青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那把伞，应该是我扔掉的吧。”
“不是。”
祝羽倔强地把伞放在了背后，她本身就要比薛文青矮大半个头，现在把头低着，叫人看不见表情。
木柄上的划痕这么明显，薛文青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可否认的。
薛文青半晌没说话，这么空旷的走廊，只有风雨飘摇的声音。
两年一过，一眨眼都已经快毕业了，有些问题她本来已经不想纠结，但不知是不是情绪已经从内心冲上了她的脑袋，把理性扫地而出，她竟然把两年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祝羽，宋一鸣那种人你有什么好喜欢的。”
祝羽抬起头来，答非所问，笑得很勉强，“文青，这只是一把伞，你会不会反应过激了。”
“可伞的主人，是个渣滓。”薛文青紧皱着眉，都不敢多想，“你留着伞，是在说对他还有迷恋，还是说，你们还在一起？”
“怎么可能，我有男朋友了。”
薛文青，已经很久无法判断出来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了，或者，她从来就没看透过。
当初大一入学第一天，她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就是祝羽。那时候她是宿舍里第一个到的人，提前把宿舍卫生整理得一干二净。
她说自己是小县城来的，从皮箱里拿出了一堆的土特产，送给薛文青。
薛文青信了她的话，也对她格外照顾。
可后来她才知道，她那个所谓的小县城，不过是户口所在地，其实家境一点都不困难，家里人早就在寸土寸金的北城买了房、扎了根。
而那些所谓的土特产，不过是桃宝买的。
薛文青仍然觉得可笑，怎么会有人，希望靠获取他人的怜悯来拉近彼此的关系。但是她觉得自己更加可笑，至今为止，还会为她的软弱怒其不争，会为她的虚伪感到难受。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能信吗？”薛文青慢慢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羽像是被戳中了要害，脸色很难看。
外面的雨势不但没有减小，还越来越大，薛文青没有说话，径直走入了雨中，如同走进万里晴空。
——
一路上，薛文青无法思考，都是凭着直觉在走路。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影艺对面的那条街上。
大概她的大脑都在按着原计划操控着：出了学校之后左转直行再过马路，到影艺给贺峋转钱。
可她现在落汤鸡般的模样，无论见什么人都不合适，更何况那人是贺峋。
从头到脚都在滴水。紧身的针织上衣更是离谱，被水坠得往下掉，胸前的领口都变得张扬了起来。
身后是学校附近唯一的一家二手书店，绿色的雨棚将人行道遮出了一片空地。薛文青记得，大概这片空地之前也是放书的，只是现在下雨，老板爱书，就把它们给搬了进去，他现在也还在店里忙活着，检查着书有没有被淋湿。
薛文青正打算走，老板刚巧站起身来，被她吓了一跳，“哎呦，同学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
薛文青一阵窘迫，“忘记带伞了。”
“你快进来躲躲雨，外面风大雨大，冷着呢。”
薛文青看着满地的书，没挪动脚，“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近。”
雨点就像是一颗颗珠子，砸得防水雨棚叮当作响。
老板也急了起来，说：“那我给你把伞吧，你这样淋着回去再近的路也该淋坏了！”
“不用了老板，我两步路就到了。”
“诶，同学……”
老板还没说出挽留的话，薛文青就已经离开了。
所以，她也自然没有看到，两分钟后，一个男人，一手撑着把伞，一手拿着一把，穿过层层车流，跑到了街的这面来。
一条笔直的街道，路分两头，贺峋左右摇摆，不知道薛文青走去了哪。他走近了刚才她待过的书店，问道：“老板，刚才来你店里的那个女孩往哪个方向去了？”
老板也是防范意识强的，为了加深印象故意多瞄了两眼贺峋两眼，“你认识她吗？”
“对，我来给她送伞。”贺峋焦急地举了举手里的折叠伞。
“那她叫什么名字？”
“薛文青。”贺峋如同条件反射。
“你怎么证明认识她？”
贺峋只好把存在相册里的照片给老板看。
“呐，就那边。你快追上去！”老板猛指了指左边，“哎呀，我说要给她伞她都没要！”
贺峋听见老板的后一句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撒腿就往那个方向跑了出去。
他刚才是在二楼的玻璃窗前看见薛文青的。起初也不确定是她，除了同样是高高瘦瘦以外，她看见的女生和印象中的薛文青，不太相像。
她全身都是湿漉的，垂着头，没有了平时的傲气。
贺峋找了个形容词来形容她——一位被抛弃的公主。
可就算是落魄，公主也始终保持着她的礼貌与得体，在老板作出邀请她进店的时候，没有同意。
他跑下楼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她身上带了纸，应该不会用来擦自己的脸，而是会将自己踩湿过的地方擦干。
一路上的行人都撑着伞，他完全没有看见本该在人群里“突兀”的那位。
或许，她会不会是看见了他的身影，故意躲着。他猜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可能就是他，毕竟，如果她想要他帮忙，只需要一个路口的距离。
可她始终没有拉开影艺的大门。
这种莫名其妙的尊严，漂亮且无用，奇怪的是，她乐此不疲。
贺峋无奈地笑笑，这大概也是她的性格魅力之一。
一条直道走到尾巴的公交车总站，贺峋都没再见到薛文青。
又在周围转了几圈，回到书店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老板看见他手上原封不动的伞，惊讶地问：“没找到人啊？”
“嗯。”贺峋身上也沾染了雨水，他抓了抓头发，一片湿漉。
“唉，你怎么这么不给力。”老板叹了一声气，“要我是你女朋友，我也跟你分手了。”
“分手？”
“是啊，那个女同学这么失魂落魄，不就是因为你们分手了吗？”老板的表情沉了下来，“应该不会吧，难道是你提的分手？”
还没等贺峋张口，老板就继续自说自话了起来，“不是我说你，你一大老爷们好意思吗，欺负人家女孩子。女人都是用来疼的，我和我媳妇结婚二十年了，在这期间一点矛盾都没有，每天都是甜蜜期！男人嘛，让让女人就是了，有什么事情是一个低头认错解决不了的……”
身心俱疲，贺峋不知道该怎么和老板解释，把错认了下来，“是，都是我不好。”
“你跟我道歉没用，你得赶紧找你女朋友道歉。”老板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我跟你说，你这种情况可千万不能有下次了……”
“嗯，我努力。”贺峋鞋子被雨水打湿，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马路对面走去，“要是再有，我一定跑快两步。”
回到家的时候，薛文青首先把包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几盘光盘防水，安然无恙。
从客厅走进浴室，她的脚下扯出了一条流动的小河。
雨水的冰冷让薛文青不断颤抖。直到第一股热水浇上她的头皮，渗入皮肤当中的寒气才失了猖狂的势头。
薛文青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五点钟了。
她的头隐隐作痛，鼻子也有点塞。
保险起见，睡前她已经喝下了一杯维c泡腾水，可还是被来势汹汹的感冒找上门来。
下床走到客厅去，薛文青拉开了电视柜下的抽屉，可里面本该放着的一盒感冒药却消失了踪影。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脑子转得也格外的慢，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前几天陈佳说感冒流鼻涕，把药拿走了。
薛文青手抚在额前支撑着，给陈佳发了条信息，可平时秒回的人现在一点回音也没有。
也正常，陈佳今天安排了三个面试，估计现在还没结束。
薛文青回到房间，换了身厚衣服出门买药。
外面已经停雨了，可以防万一，她还是带了把伞。
密封的口罩让本来就不舒服的她呼吸更加困难，她紧皱着眉，穿梭在人流之间。
她本来就是能忍的性格，原以为这样一来一回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刚好还可以出身汗去去风寒，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场感冒比她想象的要来得凶猛。才刚走到药店附近，她已经脚跟不稳，眼前发虚。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还在药店里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
宋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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