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处务会

郭青有点愤愤不平：“你们大城市毛病也太多了。早知道我打给你了，一点电话费都这么小气！”在县城里打长途电话的公共地方并不多，一般也只有邮电局有这个功能，可是几乎所有的科级干部家里都装了电话，这是一种权力的象征。郭青在财政局工作，局里的中层干部家里也都有电话，有时候和同学交流，报出自己家庭电话，不但是亲近，而且是一种面子，所以郭青听说朱木阳不能拨打长途电话了就有点心理不平衡。

朱木阳再度摇摇头，他很理解郭青的想法，可是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影响到自己政治前途，既然有党员提这个问题，那就说明是有有心人在暗中观察自己，这就像孙书记提醒自己的那样，不能因小失大：“没事，郭青，我宿舍又不是撤电话，只是不能打长途。你有事找我就拨宿舍号码就行。”

“哼，就我找你呀？”郭青撅着嘴，很不满意朱木阳这个答案。女孩子都有点矜持，也有点小心眼，郭青虽然很想听朱木阳说话，但很少主动打电话找他，往往都是朱木阳拨打家里电话，这也是县城里的恋爱铁律。

“我找你！找你！”朱木阳很明白郭青心思，其实也很喜欢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如果郭青天天唧唧我我找他聊天，朱木阳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二人共同语言已经越来越少，不知道晓华不在县城读书后，他俩还会不会有什么话题可以说话“郭青，我打电话其实也方便，我宿舍和单位之间就有打长途电话的地方。”

郭青没说话，朱木阳也就知趣地放下了电话。走出长途电话营业厅，朱木阳叹口气，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第二天朱木阳刚到办公室，就看到李明杰哭丧着脸坐在自己位子上，他不由问道：“李科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李明杰使劲摇摇头：“木阳，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朱木阳心里暗说一声“无聊”，嘴里却不得不配合：“当然是好消息！坏消息不说也罢。李科长，先分享一下好消息吧。”

齐科长这时也走进门口，闻言说道：“就是你们昨天下午开会的事吧。我听说这次增资幅度不小是吧！”

李明杰显然不高兴被猜中，但他不敢招惹齐科长，点点头说道：“对！这次增资幅度是近几年增幅最大的，正科级干部要涨差不多五十块钱呢。分为职务补贴一、二两部分，其中第一部分普调，正科三十，副科二十五，然后第二部分根据年限不同，十年一个台阶，又能涨二十七八块钱，处级干部差不多每人一百元。咱们处长发达了。”

朱木阳心中暗笑，相对于吴处长的身份，他早已超越了那种靠工资维持生计的阶段，虽然一百元说起来不少，未必处长就放在眼里。不过他仍要随声附和：“是呀是呀！我们这辈子都不一定有那种机会，一下子涨一百块钱，能买咱们食堂多少四喜丸子呀。”

这句话一下子逗乐了齐科长和李明杰，齐科长拍了朱木阳肩膀一下，捂着嘴大笑，李明杰则是带点鄙夷的语调：“小朱，你就不会境界高一点。”

朱木阳继续装傻：“境界高？那就是多少坛子肉吧。对了，李科长，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李明杰又恢复到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是工作量呀。这次人事局有要求，不要对外宣传，要求一周之内把职务补贴调整方案报到人事厅薪酬工资处批准。邮电系统好几万人，咱们怎么来得及？王科长今天没上班就去处长那里请示去了。咱们肯定要延期。”

齐科长轻哼一声，他看了看朱木阳，并没说什么，而是端起自己的杯子去斟了一杯茶，他的话里已经有了撩拨的意味：“明杰，为什么王科长不带你去一起汇报啊？”

李明杰情绪不太自然：“他说自己去就行。这事还是将来木阳干，王科长？哼！”

齐科长摇摇头：“现在咱们是人人有一摊子事，朱科长忙着联系培训的事，我这里要准备职称评审，恐怕没人能帮的了你俩！”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俩”这个字。

二人正说话，忽然见王明和吴处长走进大房间，吴处长脸上严肃，王明则是愁眉苦脸。

李明杰马上一脸正经，端坐在自己座位上。齐科长对处长过来也有点意外：“处长，我这里有朋友给的日照绿茶，也给你泡一点吧。”

吴处长微微点点头：“大家都停一下手头上的工作，我有几件事和大家沟通一下，小李，你去隔壁喊一下牛处长和井组织员，我们开个临时处务会。”

李明杰答应一声往外就跑，朱木阳提醒道：“让他们带着凳子和记录本。”朱木阳看出吴处长今天表情严肃，想起昨天和杨晓梅打电话时的情景，不由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牛处长并不是实职处长，他原来在济南市邮政局内的政策研究室任过副处长，原本调到省邮电局是打算任局长秘书，可谁知道时运不济，牛处长调过来还没任命职务，那位当时的省邮电局局长就因为立场不坚定，支持资产阶级自由化被免了职务，这一下牛处长进退不得，于是就挂到了总局组织处担任副处级组织员，因此大家仍习惯于称呼其牛处长，井组织员则是组织正式任命的副处级组织员，他们自从去年年底认识出去，邮电总局内管理机构合并后就和人事处组成了组织人事处，不过这俩组织员整天无所事事，每天就是看报喝茶，这让李明杰很是眼红，动不动就说几句怪话。

朱木阳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问题，自从他调到总局后，组织人事处全体会议这是第一次，吴处长并不是一个喜欢开会的人，看来今天是有大事了。

牛处长和井组织员招之即来，他们搬着凳子进门，后来二人都坐到了朱木阳身边，井组织员年纪并不大，今年也才四十几岁，按理说四十岁副处应该算是提拔很快了，但组织员在总局内毫无实权，他尚不如朱木阳受人重视，这次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小声问道：“朱科长，今天有什么事呀？”

朱木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井处长。”井组织员挥挥手：“朱科长，可别乱称呼，处长听到会不高兴。”

吴处长清清嗓子：“大家静一下，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通报两个情况，然后安排一下下一步工作。”

李明杰鼓了两下掌，见没人附和，忙把手放在头上，好像在掩饰什么，显然这个马屁又拍到了马屁股上，吴处长略带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讲下去，这一句话让办公室好多人都大惊失色：“咱们处下个月增加一名副处长。”

齐科长脸色变得苍白了，很显然他并没有提前知道这个消息，王明则比他沉稳的多，不过也端起茶杯使劲喝了一口，借以掩饰自己的不舒服。吴处长看出气氛不太对，不过仍是慢条斯理讲下去：“这位副处长是省委组织部安排过来的，转业干部，崔玉甲同志。他以前在济南军区后勤部工作，今年五十二周岁，比牛里程同志要小三岁吧。”牛立程就是牛处。

“五十二了才是副团长呀。处长，这个崔团坐可比你差远了。”李明杰今天话特别多。

“小李，我们都是为党、为人民工作，岗位不同但意义都是一样的，这位崔玉甲同志也并不是副团长，而是副师级干部。只是转业干部到地方工作，往往不太熟悉情况，因此才暂时降级使用，行政级别和工资待遇都是保持副厅。也许等他们熟悉工作之后，会有比较大的提升呢。”吴处长解释道。

“哇，副师长呀！”李明杰伸伸舌头，“降二级使用。”

“这不稀奇！”牛处说道，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倚老卖老，似乎比吴处长讲话还要讲究。“我有个战友，也是副师级职务，分到劳动厅后不好安排，他的脾气也耿直，说干什么也行，都是为人民服务，于是被安排到了劳动厅技工学校担任校党委书记。正科级实职。”

齐科长和王明二人都不说话，不过面色阴沉。他俩一直想组织人事处能内部提拔一个副职，因此二人明争暗斗了四五年时间，但哪里想到居然外调进一个副处长，这个人年纪五十二岁，距离退休年龄八年，这期间即便是吴处长高升一步，按照机关内部论资排辈的传统，也是这位崔处长接班，他俩彻底失去了内部提拔的机会。

吴处长自然知道自己手下的想法，但这件事情他是无能为力的，只是落实局党委的决议罢了，因此他没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咱们还有一个挂职锻炼的干部指标，需要大家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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