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三十章 寻找树王（二）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房房母亲，她走起路来还有点跛，一拐一拐的半个身子往右倾。见是木木母亲，她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

        “有事么？”见对方没有反应，便又问道，“进来坐会儿吧！”

        “不，不用了！”木木母亲感觉难以启齿。“我，就是想问问你，家里有没有鸡蛋？没有受过精的！”

        “鸡蛋是有，我们家也没公鸡，就是不知道我们家那几只母鸡跟你们家那几只公鸡混过没有！”这里的人说话向来如此，没有嘲讽的意思。我在此生活了多年，听着他们说话，倒觉别有一番趣味。

        “房房，去枯草堆里拿几个鸡蛋出来！”房房走了几步，在渐渐被黑暗掩去的地方转过身来，盯着他母亲问道，“几个是几个呢？”“你看着拿吧！”房房站在原地没动，木木母亲急得头上直冒烟。“到底是几个呀！”房房继续问，“你看你能拿多少个就拿多少个！”做母亲的话中透出几分不耐烦，房房才蹦蹦跳跳地去了，不一会儿，他捏着前面的衣襟走了出来。房房母亲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碗在碗沿上磕，一条清晰的缝隙就沿着光滑的蛋壳裂开了，清清的粘液顺势流了出来，蛋壳顿时裂为两半，一团橘黄色的滑体裹在清清的粘液中一起滑进了碗里。

        “你看，这个蛋没有！”木木母亲接过碗，确实找不出白色的小点。房房在一边很认真地站着，专心看躺在衣襟里的鸡蛋。“哎呀！你就多拿几个吧！万一你拿的那个有白色的小点呢？”鸡蛋全飞到了木木母亲手里，孩子还在看着。“一个，一个就够了！”她受宠若惊，可房房母亲硬是往她手里塞，她不想浪费时间，接住了拔腿就走，她觉得脚下生了风。“我再还你！”“几个鸡蛋，还用还的，算了算了！”“还还是要还的！”

        “还要一些灶里烧过的灰！”白发老人继续说道，“有，有，不就是灶灰吗？多得是！”父亲也跑出去了，“真是的，一个一个的，还没说完就全跑了！”白发老人捋着花白髭须，有些得意，“还要啥？”爷爷很小心地问。“还要清水！”登时爷爷也晃着双腿跑出去了。

        “把鸡蛋煮熟！”老人从六个鸡蛋里找出了两个没受过精的鸡蛋，交给木木母亲，“去煮吧！”

        父亲急忙用篾撮箕弄了一大撮箕灶灰来，爷爷也弄了一大盆清水来。“放心，猪还在母猪肚子里没出来！要是再晚了可真救不回来，只有投胎做猪去了哟！”老人自言自语。

        鸡蛋壳被剥下来了，拿在手里还烫手，“这个好，这个好！”白发老人拿着鸡蛋在哥哥脸上滚来滚去，他的魂被收进鸡蛋里了，再一滚两滚三滚，魂又进入哥哥身体里了，木木站在角落里眼珠子滴溜溜跟着鸡蛋转，却不敢出声，她怕吓走了哥哥的魂。“看，快看，灶灰里有个影子，是他的魂回来了！”老人握着鸡蛋，就像握着会发光的灵魂。

        哥哥不发烧了，也不咳嗽了，就是变得有点不正常了，说话不正常，整天神经兮兮的，“家呢？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哥哥醒来后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人们都认为是他的脑子烧坏了。

        “他以前的名字不能再用了！从现在起，就叫他归途吧！”白发老人说。父亲、母亲、爷爷都不敢违拗，是白发老人给了他新生的机会，后来爷爷痴迷于此，也不足为怪了，他想既然白发老人可以让哥哥活过来，那就一定有办法让他变回原来样子。

        哥哥的变化受打击最大的是爷爷，他有好些天精神萎靡不振，这让父亲、母亲都认为父亲的魂也像儿子一样丢了，他丢魂应该被看作是寿终正寝，所以父亲母亲一点儿也不担心，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某种欣慰。后来突然有一天爷爷果断地对他们说他要研究占星术，他要预知每个人的生死命运，他把自己关在卧室，一日三餐都由他的两个孙子轮流给他送去。

        再后来爷爷连路也不会走了，实际情况是他的双腿完好无损，当他躺在床上吃着送去的饭菜时，他觉得像是失掉了整个世界。他开始回忆他会走路时的样子，他从这些记忆中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他挣扎着站起来，心中充盈着满足，也收获了幸福。

        母亲说当某天爷爷决定不再研究生死命运，她去给他收拾房间里的东西时，发觉房间里已经找不出完好的一处，任何地方都弥散着腐烂的气息，就连屋顶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都是腐烂的。她说这些时总带着厌恶的语气，自豪的表情。

        “哥哥以前叫什么名字呢？”木木心血来潮地问爷爷，“不能说，不能说，不然他们会认为我们又在叫他以前的名字了！”爷爷用手指指地下，木木嘟囔着嘴，看见哥哥又笑开了。

        爷爷真是个怪人，有时候她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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