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十六章 海兽（三）

秋收时节，沉梓村的大人、小孩都忙得乐不可支。“狗娃爹，我们打个转工活啊！你明天来给我背苞谷，你有事我再帮你干！怎么样？”村主任民高咬着旱烟对狗娃爹说。“好哩！好哩！”“爹，你出去帮他们做，他们来帮我们做，好热闹啊！”狗娃欢呼着，他喜欢混在人群中给他们带去笑料。

        不知不觉地，在这个小村里，落了一场好几年来从未见过的大雪。早上九点多钟光景，狗娃才懒懒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看着床前的窗户，胶纸上结着层晶亮晶亮的冰花，这使他想到了民间的剪纸，不是很像，倒很像一丛丛茂密的松树林。“白色？海兽？”狗娃终于“猎到”了目标，那只张大嘴巴的海兽，到底要说什么？孩子的天真让他对海兽产生了难以言说的兴趣。

        “奶奶，按你们那个历（阴历）今天是多少号啊？”狗娃一边脱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在一旁点着蜡烛生火的庄老太。“这我咋知道咧！问你毛三叔去！”庄老太眯着眼睛，一手拿着满身蜡油的小半截蜡烛，一手紧紧捏着几根细细的篾片，倾斜着篾片在蜡烛小小的火焰上烘烤着。“我们学校说按你们那个历腊月初八就放寒假，那时候黑蛋哥也该回来了！”他从窗台上拿来指甲剪，脱了鞋剪指甲。“是好在这里剪，你没看见饭锅就在边上吗？”庄老太的脸贴着火光，“奶奶，你头发都烧焦啦！”狗娃大叫，庄老太嗔了他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也不管被火烧着了的白发。“去去去，出去剪，外面那么宽敞，非要挤在这里！”她绕过狗娃，不小心碰到了铁锅的锅柄，铁锅便转起圈儿来，锅里的猪油就变成了一圈白色。狗娃咂咂嘴，趿着鞋蹭到屋外去了。

        他在门前的一块大石板上坐下，也不剪指甲了，在地上随手捡了块尖些的石头在石板上写了“365”，接着又写了“365÷7÷2”想了想，不知该如何下笔，就扔了石头坐在那里双手支着下巴发呆。

        春生叔和春生婶都跟着黑蛋一起走了。

        “等黑蛋上高中了我也打工去，种烟怎么糊口啊！”狗娃时常听春生婶向春生叔抱怨。是啊！靠种烟、种萝卜顶多能把嘴抚走，收入？的确谈不上，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忙到十一二点才能睡觉，忙起来整天一顿饭也吃不上的。狗娃爹妈在修完一层楼的平房后就欠上了一屁股债，现在还不是在外面拼命挣钱还债？仔细算来，他们出去也快一年了吧！

        “嘿嘿，狗娃他爹，今年财源广进啊！？”萝卜花毛三背着一捆柴在路上摇摇晃晃，狗娃爹背着一袋米歇在路旁的高坎，毛三这人三十八九了还是光棍一条，因他眼睛里长了萝卜花，不好使，看人要等到那人离他很近了才看得清，不知道他情况的人就觉得他这个人有些目中无人。沉梓村的人都知道，也不在意，不看眼睛小伙子长得绝对帅气，但是帅气的脸蛋儿偏偏配上了一双死鱼样的眼睛，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仓谷，贴着东西看就成了猴样儿，再说村里的姑娘都是往外奔的，谁还愿意嫁给他？他自己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安居镇镇上，外面的姑娘看也没看过。有人跟他说四川那边的姑娘不要聘礼也不看重外貌的，这可让他动了心，总以为找个媳妇儿没有那么难的，偏他没有踏出安居镇的勇气，自己眼睛不好使，又不认识字，也不知道四川在哪儿，不知东南西北的到处跑到底不是事儿。所以现在奔四十的他仍旧是光棍一条。他也看开了，反正镇上开了家福利院，总不会让他暴尸荒野。

        如今看人家从外面回来一个个说话都文邹邹，说上三句方言就要夹一句普通话，他又想出去混混了，考虑到自身的实际情况，就想找个人带着，此刻他瞄准了机会，便同狗娃爹搭话。“三哥您别说这话，只是比在家里守着那几亩地强！”狗娃爹是个直肠子，半句话都藏不住，“强就好，咱们庄稼人出去图的不就是这个吗？那你明年也带着兄弟出去打打下手？”“好哩！好哩！这不成问题！”狗娃爹一面答应，一面挡住了毛三递过来的纸烟。“咋？出去了几年，连这玩意儿也脱了？”

        “进的棉花厂看得紧，去抽根烟还像做小偷似的，不喜欢给人家诚诚恳恳做事还被人家防着，横下心来，就戒了嘛！”对他们这类从农村走出去的粗人，并且是向着挣钱养家糊口方向奔去的人，关键是低得下头，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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