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十五章 海兽（二）

“呜呜……，哎呀……哎呀……”石子铺成的公路上首一家的猪圈棚里传来声声尖利的小孩哭声。“叫你还在别人家里玩一整天都不回家！”狗娃爹一手揪着狗娃的耳朵，一手拿了竹条子，在半空划过嗖嗖有声，“爹，爹……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呜呜……”“你给老子站起来！起来——”斜阳拉长了一大一小的身影，空气中回荡着枝条挥动时细而脆的嗖嗖声，狗娃被他爹从黑蛋家旁的竹林里给拽回了家。

        “瞧瞧，狗娃真成了你们家黑蛋的跟屁虫了！”邻居麻婆戏谑地跟春生嫂说。“哎……要是你一开始就生两个，给黑蛋做个伴儿，那该多好哩！”春生嫂羞红了脸，她是毛家槽数一数二的美女，和村里的这帮妇人话不到三句就脸红，用麻婆的话来说人家是“说正经话做正经事的！”，自打和春生结了婚两口子就在外面打工，要不是黑蛋要上学没办法，她也不会回来。

        “哎！搞计划生育嘛！再说生多了，也养不活哩！”

        “啥养不活嘛！我生了六个。”麻婆左手一挥，中间的三指覆住手掌，小拇指和大拇指同指着蓝天，“当时那条件，比你生黑蛋时艰苦多了，还不是拉扯大啦！”麻婆总是以此为傲，走起路来也是歪歪扭扭，就像斜坡上插了一根葱，“老妖精”的外号绝非子虚乌有，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她生了六个孩子就养活了六个，没病死没饿死，“时代不同了啊！”麻婆习惯性地感叹。沉梓村的多数人家，被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孩子倒是不少，而在世界上存在的也就那么三分之二。

        “婶，黑蛋哥啥时候回来？”每天狗娃斜挎着书包，只要见着春生嫂，张口就问，问得春生嫂都有些不耐烦，渐渐就有了敷衍的性质。

        五岁的狗娃另有了兴趣，不再缠着庄老太讲故事了，一听就听了五年，一天要讲一个故事，有时候一天还要讲好几个，任是庄老太肚里藏了好多故事，脑袋里还有几套编故事的套路也不够用了，再说她也没读过书，就是记性好，活得长了，听得多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故事轮着讲。有时候她实在没办法，就把老故事里的老虎说成狮子，燕子说成喜鹊，张三说成李四，王二说成麻子，又算是一个新的故事了。这倒是个好办法，一开始狗娃还不甚追究，如此糊弄了一段时间，便被狗娃识破，之后狗娃爹妈出去打工，狗娃不喜听故事，庄老太只好一个人背着背篓在太阳底下哼歌，哼着哼着也就不哼了，喜欢跟隔壁的南德老汉闲扯几句，南德老汉是黑蛋爷爷，话少，庄老太说着说着便觉得没劲，没劲话也变得少了。

        五岁的狗娃转而找黑蛋玩儿了，黑蛋去打猪草，他跟着，黑蛋去摘黄瓜，他跟着，黑蛋去上学，他送他到村口。

        七岁那年，狗娃上学了，而黑蛋却到镇上上初中了，两周回家一次。

        “狗娃，你在学校都学了些啥啊？！”黑蛋看见狗娃坐在小山似的苞谷堆上向下扒苞谷时问他。“也没学些啥，都是些数字，你不早教给我了么？”他手脚并用，黑蛋撕完苞谷的空缺又很快给填补上了。“哎呀，对不起啊！”狗娃用力过猛，不小心将苞谷扔在了正伸手来拿苞谷撕的黑蛋手上。“嘿，没看出来啊！进了两天学堂变得真不一样了啊！”黑蛋一边麻利地撕着苞谷一边说道。“是啊！狗娃变得不一样了啊！”春生嫂眯着眼笑，狗娃倒不好意思了，他在他们不经意间低下头，灰溜着爬到角落里的苞谷堆顶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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