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陶九洲骑在马上，希望这条路一直延伸下去，没有尽头，他想跟孟驼玲就这样相拥着一路走下去，走一辈子。

        他没有孟驼玲那么崇高的理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想找一个惺惺相惜的人，组建一个小家庭，平平凡凡的走完一生。

        有好几次，他都想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他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如果他没有看到洪春树写给孟驼玲的那封情书，如果那次从峰林村回去的路上洪春树没有率先声明喜欢孟驼玲，或许，他能开得了这个口。

        爱情虽然没有规定一定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但是他跟洪春树是同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了彼此的工作和交情。所以，他只能将自己对孟驼玲的感情深埋心底。

        这乡土的道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偶尔一辆摩托车从身边驶过。没有谁会在意这对非情侣的男女骑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朝镇上的方向赶去。马蹄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踩出嗒嗒的声音，两人静静的感受着对方的温存。

        终于，陶九洲还是开口了：“孟驼玲！”

        “嗯？”

        “你真打算在这个条件艰苦的地方呆一辈子吗？”

        “以前我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孟驼玲抿了一下嘴，“问的人多了，也曾被困扰过。后来我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夜晚，终于想明白了。一个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那就是要实现自我价值，到了生命最后一刻，觉得自己不枉来人世一遭，这便是人生。”

        “我很认同你的理想，但是，孟驼玲，站在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自我实现的需要是马斯洛需要层次中最高级的一层，可前提是在前面的几个层次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你是指哪一层？”孟驼玲反问道，“尊重的需要？安全的需要？还是归属和爱的需要？”其实她知道最基本的需要是生理的需要，但是，一个女生在异性面前总觉得难以启齿。

        陶九洲当然知道，孤男寡女的谈论生理需要是有多尴尬，赶紧解释道：“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指，时间久了，你会不会厌倦这里的生活，厌倦这样的工作环境？”

        “职业倦怠么？”孟驼玲侧了一下脸，笑道，“至少现在我还有激情。而且，跟孩子们在一起，即使岁月无情，也能永葆一颗童心。我也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村村通公路，村村有网络，生活条件也会得到大大的改善，乡村振兴起来，有了更多的交流和互动，就不会产生倦怠了呀！”

        其实陶九洲想表达的是，女孩子最宝贵的青春就这么几年，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找个臂弯来依靠，然后以此为跳板帮自己脱离这个苦海。既解决了个人问题，又有着大好的前程。

        可面前的这个傻姑娘，却干净得如一张白纸一样，听不出他的话里有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个人主义中不能自拔。她虽然比陶九洲年长，却生活在象牙塔之中。

        唉……

        孟驼玲听到身后的人叹息，安慰道：“祸兮福之所倚，就当舍财消灾吧。少抽一点烟，存几个月工资就能重新买一辆摩托车了。”

        “我被偷的那辆摩托车还是借钱买的，钱都还没还清呢……”陶九洲看到前面的河滩，知道快到格木镇了，便说，“孟驼玲，你一个人住在学校里，害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可是怕也没用啊！”孟驼玲嗅到路边猪圈里的大粪味，捂住鼻子，说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不过，我感觉村民们对我还是很友善的，我来这里一年多，没出啥事，还算顺利。”

        上次去了峰林村教学点后，出于男人的直觉，陶九洲还是替孟驼玲担忧的。他轻轻扒开落在孟驼玲头发上的枯草，说：“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打电话给我！虽然我们学校距离你们学校挺远的，但是我一定会赶来！”

        孟驼玲听了他的话，心头一热，十分感动。要强的她感受到了被人保护的安全感。她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

        回到城里，孟驼玲并没有回家，他先到舅舅家借来三脚架，为下周一二九文艺汇演做好准备工作。她要把孩子们的表现用数码相机全录下来，等他们毕业的时候，再把这些成长的点点滴滴制作成光盘，作为毕业礼物送给他们。她要把那些精彩的瞬间全都定格下来，永远珍藏。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孟驼玲正准备倒头呼呼大睡的时候，电话响起。刚换的新手机还没来得及存号码，但望着屏幕上的那串数字感觉挺熟悉。

        接通电话，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传来：“孟老师，回家了吗？”

        原来是艾飞翔。

        “嗯嗯，到家了。”孟驼玲回答道。

        “这周我进城，你现在有空吗？我请你喝杯咖啡。”

        孟驼玲掀开窗帘，望着霓虹灯下穿梭的汽车，犹犹豫豫的回道：“这么晚了，不太方便吧。要不改天？”

        “孟老师看我像坏人吗？”电话那头传来艾飞翔爽朗的笑声，隐隐的还能听见音乐声。

        “不不，只是一般天黑了我都不太喜欢出门……”

        “真的不考虑一下为了我破例一次？”

        “呃……这……”孟驼玲一听这话，思想也开始偏了。

        电话那头倒也干脆，并不勉强：“那好吧，一路辛苦，你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孟驼玲反而不困了。她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她原以为自己不会被世俗困扰，可是现在，她的心湖却荡起了涟漪。究竟是谁往她的心湖里丢的小石子，让她久久不能平静呢？

        烦死了，心里越想越乱，干脆不想了。她打开电脑，登录淘气故事网论坛，还是跟网友交流轻松，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防备。

        一上线，她就发现私信里有好几个未读消息。她滑动鼠标点开：

        小羽毛【玲子姐姐，书已经寄出，请注意查收哦。】留言时间显示的是星期一那天下午。算算时间应该早到了呀，为什么她在学校没有收到任何的邮件呢？不行，这周回学校，得去镇上的邮局里问一问怎么回事。

        下一条，“天边的云”【小孟老师，我儿子那天看到你拍的照片，发现农村的孩子们大冬天的却在喝凉水，于是决定用自己的压岁钱为他们买一个保温杯。可以给我们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孟驼玲没有想到，网友如此细心和贴心。她一心只想着孩子们需要的是文具和书籍，保温杯这方面她倒是忽略了。她留下地址后替学生们感谢这对母子的爱心捐赠。

        孟驼玲处理好论坛的事务之后，突发奇想，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三个字——橘子鱼。按了一下回车键，后面弹出了许多信息。她点开第一条，进入了博客。

        她没想到，居然找到了儿时喜欢的作家的博客。

        她竟然鬼使神差的在橘子鱼的博客里写下一段留言：

        橘子鱼姐姐。这样称呼应该还可以吧？我很喜欢你的作品。记得那时候我才上初中，在贝塔斯曼上看见你作品的简介，于是乎，我就到新华书店寻找，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真找到了，虽然定价不贵，才十几元，但是我却买不起。只好每天放学后钻进店里去窃读，现在我想买了，书店里却没有了。你的作品很棒，文字优美，你笔下的人物写得栩栩如生。我觉得一部优秀的作品就应该是这样的。我们不一定要靠煽情和做作来迎合读者的口味，你的作品值得我收藏。我还很希望和你交个朋友，不知道您是否乐意呢？我很期待。

        其实孟驼玲也没抱多大希望对方能回复她，毕竟那是自己仰望的太阳。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吧，一个可以聆听自己心声的树洞。

        此时，她盯着电脑打了一个哈欠，困意袭来。电脑都没来得及关掉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等孟驼玲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待她洗漱完毕，吃过午饭又坐到电脑前刷新页面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博客有新留言，点开一看，居然是“橘子鱼”。

        孟驼玲又惊又喜，她没有想到作家能给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留言。虽然仅仅只是“看望小玲子”几个字，却让她开心了好久。

        以至于当她坐上远西县至青溪村的班车时，还在傻傻的笑。洪春树坐在她身边她都没有察觉。洪春树看到孟驼玲对着他笑，还以为是冲自己的美意，于是从背包里取出那本向她借阅的《翡冷翠的一夜》。

        “孟驼玲，这本诗集我已经看完了，写得真好。现在还给你。”洪春树深情的看着还未回过神的孟驼玲。见她没反应，便伸出粗短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哈？！你说什么？”孟驼玲如梦初醒。

        “还你书。”洪春树紧紧的捏着书，说是还却又有点不舍。

        “噢。”孟驼玲应了一声接过书，却被洪春树压住。

        “孟驼玲，先把书收好吧。一会儿人多别被挤坏了弄脏了。”

        孟驼玲也没多想，就把书收进了自己的包里。她不知道，那本书里夹着一封情书。那是洪春树熬了好几个夜晚绞尽了脑汁写的。他不想那么快被孟驼玲发现，他不敢当面表白，他害怕被拒绝。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比较委婉的方式避免难堪。

        原本他可以让父亲开车送他去学校，但是为了孟驼玲，他特意上了这辆车与她相遇。这么做就是为了亲手把情书交到她的手里。

        一路上，他既充满了期许又有些忐忑不安，不时的用眼睛偷瞄孟驼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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