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十章 他人良缘

“明堂为吉，日宜嫁娶，

书向鸿笺，载明鸳谱。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同心同德。”

当月初八便是顾府与葛府所择大喜之日，婚书誓词都已定下，再过几个时辰，顾兮就要嫁入葛府。

不消怎么打听，在街上走一遭，众口相传全是两家人缔结琴瑟之好，在汴州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反而是一桩天大的美谈。

大约是诸多欢喜里唯一一点伤心欲绝，这几日拂煦天天流连酒肆喝个烂醉，刘奎来劝过好几次，却是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忍多说。

然而今日，拂煦终于还是忍不住，他以为他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的，可是……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心底有个声音同他说：承认吧，拂煦，你放不下。

一遍一遍，清醒的折磨。

他喝酒无非是想将自己灌醉，可是也不知是酒里掺了水，还是他已经练就的千杯不醉，无论喝多少，烈酒烧喉，肠胃灼痛，他的脑袋都清醒得可怕。

想见顾兮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克制不了，他觉得此刻宛如天荒地老，再不去见她，海枯石烂就要先一步到来。

于是，酒肆店小二一转身的功夫，原本还坐在角落里那位模样俊俏出手阔绰的年轻客官已经不见踪影，桌上没喝完的酒坛子旁随意放了一个钱袋，店小二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并没有看见那位客官何时走了。他走过去掂了掂钱袋的重量，付这半个酒肆客人的钱都绰绰有余，若不是那位酒客粗心落下了，就是出手阔绰挥金如土，店小二不禁感慨，人与人之间还真是不同。

指不定有多讽刺，可拂煦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一心赶去顾府，却是在门口停住，规规矩矩的扣门。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从后院去见顾兮，因为他心知顾老爷肯定将顾兮的闺房移走，他是轻易见不上了，所以他直接登门造访，无论如何，他想再试最后一次。

嗯……只要再堂堂正正见上顾兮一面，只要顾兮点头，什么父母之命，寻规教条，统统见鬼去罢，天涯海崖，他都带她走！

他什么都不管了！

○

大婚之日方来，其实有些迟了，可并非他无动于衷日日留恋酒肆，而是在几天前，他已经满怀希望地捧着千辛万苦数月之久才寻来的珍宝，来过一次顾府了。

初次登门，他被不客气的赶出顾府后，也不知顾源是不是同顾老爷说了什么，顾老爷竟私下派了小厮过来寻他。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无非是同他说，顾老爷心地仁慈，不忍轻看门楣而折辱拂煦，只道拂煦是个有气节的，于是念在当年“赠宝”的情分上，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只要拂煦通过考验，顾老爷就允许他重新进府陈情。

虽然不是直接应允他们的婚事，可这对他二人现在的境况来说，无异于是老天眷顾。

然而，那日他满怀希望带着东西前来，却被以顾小姐同夫人外出上香不在府上给搪塞了，并没有等来顾兮见上一面。

顾老爷甚至面都没露，让小厮转告他，再等等。

对于顾老爷的话，他的确不太放心，于是悄悄来到顾府后院，顾兮闺房的灯并未亮着，后院黑呼呼一片，的确像是没有人在的模样。

拂煦脸色有些发白，沉默盯了一会，目光深深，像是顾兮随时会从墙角的阴影里跳出来同他笑闹，然而犹豫片刻，他还是转身跳下墙头，决定回去等。

既然顾老爷已经给了这样一次机会，他不忍冒犯破坏，生怕再惹顾家人不快。

饶是叫他低头，那又如何。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苦苦按捺心急如焚的等待，却是收到全汴州城都传开了顾家小姐同汴州葛知州的嫡子喜结良缘的消息。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发了疯似的追着街上那人问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被刘大哥给劝住了。

刘奎抓着他的肩膀，重重晃了晃他的肩，声音里满是心痛与担忧：“拂煦你发的什么疯！顾小姐要成亲了！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把自己糟践成什么样子！你方才丢了半条命，这次呢？又要整条命全赔进去才肯罢休？”

被狠狠骂了一通，可拂煦失魂落魄，丝毫没听进去，只觉得满腔委屈，不是给了他机会么？不是说好给他机会的吗？那为何忽然结亲，难道是顾兮同意的？又或者是，顾老爷突如其来的“好意”，指不定只是一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在外苦寻。

想不清楚，之后便是一头扎进酒肆，日日喝得烂醉。

可是，今日已是大婚之日，他又怎能忍得住看着心爱的女子与他人拜堂成亲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他还是来了。

“请让我见顾小姐一面，这是顾老爷要的冷香珠，我已经如约取回来了！”

○

是的，顾老爷的考验，便是寻来几乎绝世的冷香珠。

何谓冷香珠——选用上好的白玉所制，一丝杂质都不能包含的白玉被研磨成玉粉，然后参照古方，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等调和，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下埋上十二年，取出时便重新凝成了一块完整的玉珠，这便是冷香珠。

冷香珠，色泽莹润，通透如骨，还散发着一股似雪一般清冷的香味，久握手心，不沾温度，仍是丝丝凉意浸润，佩于身侧时时冷香扑鼻，如骨子里泛香而出，若是夏日，携带于身，如清风拂面，就是酷暑时节都不会觉得炎热，当时罕见奇珍。

然而，由于冷香珠并非每制皆成，又加上制作所需的材料严苛，别说普通人，许多家世殷实的人家也根本凑不齐全，于是制成的冷香珠越来越罕见于世，最后大多只流传于古籍之中，几乎绝迹。

这考验对普通人而言，无异于难于登天，根本没办法完成，但是，拂煦知道哪里可以寻到，多年前，他曾随老乞丐身后，有幸见过一面。

他内心忍不住冒出一丝欢喜，庆幸自己同老乞丐的这段渊源，竟然知道哪里有。

可是，知道不等同于得到，只能说是铤而走险。冷香珠的主人是一位顶尖的绝世高手，以拳法独步天下，脾气古怪动不动就杀人，还是用他引以为傲的拳法活生生将人打死，往往血肉模糊，比寻常死法更为凄厉，对此世人避而远之。可偏偏冷香珠是他家家传的宝物，仅此一颗。若是讨要，根本没门；若是硬抢，凭拂煦的功夫，根本不是对手，指不定一言不合要被活活打死。虽然去盗取被发现也是一死，横竖一死，他只能去盗，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

这似乎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宁可冒死一试。

可是，那日顾源的话叫他内心早已留下创伤，他与寻常人不同，他站不到阳光里，他竟又在做这盗取之事，他明明答应过顾兮的，可偏偏不得不做，于是陷入了痛苦迷惘之中，连他最擅长的事都出错，去盗取冷香珠的时候一时惶神，差点落入陷阱，又被冷香珠的主人发现，当即一场恶战，拂煦不敌败逃，那拳法大家仍是一路追杀不舍，虽然后来险中求生，寻得出路，却也头一次在窃宝时负伤，右肩上被拳头掏了一个血洞，深可见骨。

他几乎丢了半条命才取回来冷香珠，站都站不起来，浑身是血半跪在地上拍刘奎的家门，刘奎才刚拉开门，他已经伤重昏死，一头栽倒进院子，将刘奎夫妇吓得不轻。所幸刘奎竭尽所能找人相救，这才没死透。

虽然醒了可也下不了床，躺在床上寸步难行，可偏偏拂煦跟着了魔似的，还执拗的要往床下爬，吓得刘奎日夜看守这才作罢，待伤势才稍微见色，能下床了，第一时间，他就拖着伤躯去了顾府，可是却被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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