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身处炼狱
容怜抱着关楹杉坐在灵堂里,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种死亡一般的沉默之中。
周围的容家众人一时不知如何收场,他们在心起恶念的时候并没有把容怜考虑进去,他们只想叫关楹杉亲口承认,容怜所患的桃花痨顽疾难愈,容怜会命不久矣,只想以此逼着关楹杉亲口放弃容怜的继承权。只要关楹杉亲口承诺,容怜也掀不起什么水花了。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哪怕不为继承家业,关楹杉都没办法开口说出,她的亲生骨肉将要不久于人世,不幸短命,这比刀子割在她心头还要叫她难受。
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不肯说,也不肯承认,抗拒疏离的姿态叫众人再沉不住气了——若是关楹杉不允,他们就算抢来了容家家主继承权也会名不正言不顺,遭受江湖非议。
所以开始将所有过错都归咎到她的身上。
因为她的不详,过疾给胎儿,害得容怜天生身损;因为她的美貌,叫容寻执意娶她,最后却横死家中;因为她的贪婪,不肯让出继承权,行事受阻。
所以,都是她的过错。
所以,他们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容怜的性命相要挟,活活逼死了关楹杉。
大约,这世间,许多人只是披着一层人的外衣行走罢了。
……
渐渐的,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容怜一双如宝石般美好的眼睛被浓重的黑气所占据,周身的气一点一点汇聚,混乱起来,像是随时会爆裂开,逼迫得人只想逃离。
“容怜怎么回事?”
“他在做什么?”
○
雷声大作,不一会,一场暴风雨席卷而来,天地变色,倾盆大雨如注,雨声里似乎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凄厉哭喊声与求饶声。
一声接一声,叫得人头皮发麻。
慢慢的,那些哭喊声也好,求饶声也好,逐渐平息,再没有响起。
有一股猩红的血流越来越多的涌到了殿外。
屋檐滴落的水珠汇成雨帘,不断冲刷着,从殿内缓缓流出来的血水。
开始还很快就会被雨水冲散,慢慢的,那猩红越汇越多,越聚越浓,雨水再冲散不开那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猩红,血沫翻滚不歇,越发同雨水混合着四散逃逸,沿着台阶直流而下,殿外逐渐被血水所淹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味。
巨大而强烈的戾气直冲云霄,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大雨滂沱,天地为之变色。
雷声轰隆直响,震得人耳朵生疼,一道闪电划开天幕,撕裂黑暗,叫人眼前一骇。
灵堂殿前昏黄的灯火下,有一人静静站在大殿里,脚边的尸体无数,以各种各样扭曲的姿势死去,像是死前饱受折磨,血腥遍地,浓郁得令人作呕,灵堂殿里竟是已经无一个活口。
那些欠下的仇恨血债,终是在容怜手里,一件一件通通还上了。
最先倒在容怜脚边的是容祁诚。
他死的前一秒还不顾父亲的阻拦,冲到容怜面前,指着他怀里的关楹杉肆无忌惮的发笑,“死的好!这丑女人终于死了!容怜,快带着你丑陋的老娘滚回……”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容怜身上即将暴走的气场在疯狂流窜。
天真又恶毒的笑容还没结束,察觉到不对劲的容祁诚的父亲也没来得及拉回自己的孩子,容祁诚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他的舌头就掉在了地上。
他顿时捂着满嘴的血,呜呜咽咽痛苦惨哼起来。
黄月英发出了一声尖叫。
容怜小心翼翼地将关楹杉安置在了灵前宽大的案桌上,转过身,俨然变了一个人。
好像他还是他,那个孱弱的孩子,可是他又好像不是他了,他身上的杀气,叫在场所有人都心颤。
“阿诚!!!容怜你这个小疯子!你在做什么!”
容祁诚实在弱得可怜,在黄月英撕心裂肺的哀呼声中,连容怜的一招都没挡住,瞳孔骤缩,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再站不起来,面朝着关楹杉的方向,像是一份迟来的歉意。
为他愚蠢的冒犯买单。
大殿里形势陡然一转,所有人都戒备地盯着容怜,以碰见敌人的姿态。
他们瞬间就将容怜当做了有威胁的敌人。
可是,哪怕这么多人共同敌对,容怜还是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去。
“容……容怜!你要干什么?你可别发疯!你娘是自己上得吊,我们……我们可没有强迫她!你来怪我们也没用!”
“她的死同我们没关系!本是同宗同脉,你要是再往前,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别……别过来!”
可是,容怜像是被恶鬼附了身,除了眼中的黑气越来越浓,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他仍是朝着人群之中走去。
○
黄月英是最后一个死的。
在容祁诚死后,她怨恨的咒骂就没有停过,她也体会了一场丧亲之痛,容怜不付出代价难销她心头之恨。
她煽动着众人,势必要惩治容怜,当场诛杀,血债血偿。可是很快,她狂躁的咒骂转变成了惊恐,眼看着一起来的人一个接一个惨死,她再顾不上其他,偷偷摸摸想往殿外溜走,可不知容怜用了什么法子,她忽然像是被空气抽了一巴掌,整个人直接被抽翻在地上,一时竟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灵堂里除了她与容怜,竟再无一人活着,四面八方幽幽的灌着风,招魂挂与经幡胡乱飞舞,宛如地狱深处。
容怜就在她身边,高高在上的,不带一丝感情的俯视着她,眸中的杀气已经同这满地的鲜血一样,浓稠得化不开了。
她身子惊愕的一抖,顾不上其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跑。
然而,容怜怎会轻易放过她。
容怜像是突然鬼魅,突然从旁边窜出来,狠狠一脚踢中她的膝盖弯,她吃痛下噗通一声就跪下去了。
容怜走近,掐着她的脖子,不知道从哪又拿出了关楹杉在祠堂里用的那根簪子,在黄月英惊恐万状的眼神里,按着她,在她脸上狠狠划拉了几道,顿时面上血流不止,黄月英边凄厉的惨叫边胡乱挣扎,容怜一松手,她便跌落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魔怔似的疯狂摇头,像是想去摸自己的脸,又不敢伸手去摸,抖个不停,面上血肉狼藉,模样十分骇人。
她哆哆嗦嗦盯着容怜,生怕他再有什么动作,“你别……别过来……别过来!”
容怜冷眼旁观,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多熟悉的场景啊。”
“容……容怜,你,你怎么敢在你……你父亲灵前……做出这,这般伤天害理,欺宗灭祖之事!你……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容怜仔细擦拭干净关楹杉的发簪,收回袖中,这才不急不缓回道:“噢,我以为黄叔婶这么擅于玩弄心计,必是聪颖过人,应该早就猜到我是个什么货色。不是您口中的贱种么?那我该怕什么报应,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倒是叔婶应该想想,自己现在会有个什么报应。”
他不急不缓地踩着满地浓稠的鲜血,一步一步向黄月英走去,殿外风雨交加,惊雷轰鸣不休,一道道刺目的闪电划过,时明时暗,将容怜照得如同地狱里的厉鬼,像是那沾满血腥的每一个脚印,都狠狠踩在了黄月英身上,她越发惊恐的往后退着,连脸上疼痛难忍的伤口都没管。
“你……你娘……是自愿毁容的,没人逼她!我没有逼过她!是他们,都是他们提的!容怜!”
“是吗?可是我怎么记得,是你呢。”
黄月英背后撞上了一堵冰冷的墙壁,她已经缩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了,她瞪大眼睛,整张脸已经有些扭曲。
“别……别过来!算叔婶求你了……”
“容怜!放过我吧……求你……”
她再不复往日的硬气,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她的尊严被彻底击溃。
“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的娘亲。你方才可听见了,她说……她这辈子拖累我了。”
容怜的眸子垂下来,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悲伤里,“你觉得,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容家这群刽子手能拖得了干系么。”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了黄月英,她忽然恶狠狠咒骂道:“你会不得好死!容怜,你不得好死!”
容怜不在意的摇摇头,“不得好死又怎么样。从你逼着我娘亲自毁容貌时,你就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要你们通通都给我阿娘陪葬!”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灵堂前的两盏油灯像是再受不住这般压抑的气氛,火光晃晃悠悠闪动几下倏地灭了。
黄月英脖子上拴着一条白绫,面目狰狞被吊死在了梁上,凸出的眼球骇人异常,脸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胸前还被掏了个碗大的窟窿,血肉模糊,毫不节制地流了一身,还一直滴滴答答顺着脚脖子往下滴,倒像是穿了一件诡异的红色衣裳。
容怜把掏出来的那团肉扔进了烧纸钱的火盆里,扑腾起了一阵火星。
一股难为的烧焦味扑鼻而来。
他盯着火盆,喃喃自语。
“当真是黑色的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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