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16、
人不为五斗米折腰，重言为一百块一张的酬金差点内人扒光，并且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赵晶和胖化妆师进来的时候，重言还站在镜子前，想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来，给你卸妆，”化妆师拉开椅子，冲重言招招手，“时间太久水彩就不好洗了，这彩质量不好。”
重言先看了下赵晶：“姐，我能先换衣服吗？”
赵晶点点头，递过来一个信封。
重言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十几张。
“你先换衣服卸妆，我先去林总那，回来再跟你聊。”赵晶说完就走了。
重言换了衣服坐到化妆台前，看着自己的脸上的水彩被一条一条抹干净，熟悉的样子重新回来，心情却不一样了。
他其实挺高兴的，一千多块钱能解决很多问题，起码这两个月是饿不死了，想想又觉得挺悲伤，这点钱竟然能让他这么高兴，太神奇了。
赵晶没过一会儿就走回来，拉把椅子坐在旁边看着重言：“林总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继续来做封面模特，价钱好商量。”
“赵晶姐，齐老师虽然没具体说让我来做什么，但是我一直以为咱们这是做文字工作的毕竟我们是文学院”重言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杂志社，可不是单纯搞文字的，出版社还要拍封面图呢，更别说我们这种综合类杂志社了，”赵晶说着，拿出一张照片递过来，“你挺上相的，这眼睛里，有东西。”
重言接过来，是张侧脸近照，头挺大，占了整个照片一多半，照片还没修，额角被台球砸过的疤痕还在。
“不是应该找专业的吗”重言嘟囔着。
他不是不想干，一方面是自己没经验，一方面是不想给人找麻烦，钱给这么多，不比做校对打印稿子来的爽快吗？
“是应该找专业的，专业的不是被你打毁了吗？”赵晶说。
“哈哈哈”重言尬笑两声，“那那还真是巧了啊，哈哈”
“需要时间考虑吗？”赵晶问。
“我”重言还没说完。
赵晶又继续说：“过两天还有一组拍摄，我也没太多时间让你考虑。”
“我还是”重言考虑到排球队训练和学校到这里的距离，现在需要克服的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在犹豫。
“一张150。”赵晶干脆的说。
“行。”重言脱口而出，速度快的很没骨气。
时间挤挤总会有的，涨50块钱可遇不可求。
一下午没上课，重言从杂志社出来太阳都挂在山顶了。
他出门第一件事是想找个银行，给老刘汇点钱回去，可郊外不仅没河没树，银行更是找不到一个，只能回到学校找atm机。
等公交的时候手机响了两下，算一算快三天没有安抚上帝，他把手机拿出来，安抚了两位，然后给老刘打过去电话。
“喂？哎呀，你别挤啊，翠翠你等等我！”老刘接起来，电话那边很吵。
“妈，你在哪呢？”重言拧着眉毛。
“哎呦儿子啊！”老刘气喘吁吁的，“我跟你翠翠阿姨在外面呢。”
“哪儿啊？怎么那么吵？菜市场呢？”重言问。
“不是不是，我跟你说啊，”老刘声音听着挺高兴，笑哈哈的说：“村里来了个老年讲座团，我和你翠翠阿姨来听老年健康讲座，来的人能免费领耗油和酱油，还有一袋鸡蛋呐！算下来值39块钱呐！”
重言大感不妙：“那都是诈骗的！你快回去！”
“哎呀，不会不会的。”老刘还是异常兴奋。
“什么不会！”重言急了，“你这老太太怎么越来不听话了？”
“你等等啊儿子，你等等。”那边声音慢慢安静下来，先是响起开门声和老刘的走路声，然后开门声，关门声。
“你干嘛呢？”重言问。
“我出来跟你说啊，”老刘那边声音有点回荡，“我到楼道里跟你说。”
重言稍微放下心：“我跟你说你可别贪那小便宜啊，那都是骗人的，骗你电话号，然后疯狂给你打电话洗脑，撺掇买保健品的。”
“呵呵呵呵，”老刘捂着嘴笑，声音没了回响，怼着电话声儿显得特别大，“我能不知道吗！我给他们的都是假号码！”
“啊？”重言有点蒙圈。
“假的啊！我能给他们真电话号码吗？”老刘说，“我在这领了三次了，每次都留的是假电话。我跟你说儿子，我赚了！免费领了他们好多东西，有醋，有酱油耗油，有鸡蛋，还要面粉呐！”
“那人家就没让你买东西？”重言问。
“当然有啦！殷勤的很呢，那些小姑娘小伙子握着我的手跟我唠，比亲儿子亲女儿还亲呢，”老刘说，“那些人一看就跟以前来求你爸办事的人一模一样，都是白眼狼，这我哪能上当啊！全给他们留的假电话，他们打去呗！”
“那你”重言话还没说完。
老刘紧接着又说：“你翠翠阿姨就不行了，天天接几十个电话，还花了六千多买他们的药，我说她她都不听。”
“你这老太太可以啊，反诈骗真强，表扬表扬你！”重言笑出来。
“那是啊！哎？儿子，你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老刘突然收起了笑声，有点着急的说：“儿子，是不是没钱了？你等会儿啊，我身上还有一百块钱，我等下就给你汇过去，正好你翠翠阿姨在，她会用哪个什么t的机器。妈妈这几天领了不少东西，加起来能有两百块钱了，我回去就放在门口张婆婆家小卖部，卖了钱就给你汇过去啊，你别急哈，还要多少，妈妈给你想办法，你姐她”
“妈~妈~妈！”重言听她越说越着急，声儿都打颤了，赶紧打断她，憋着眼泪，“我有钱，今天刚赚了一千二呢！”
“啊？赚钱？怎么”老刘顿了顿，又着急起来，“言言啊，你可不能因为钱做什么不好的事啊，你一个人在外面，可要小心点啊，一千多，你才大一，怎么那么多钱啊？”
“真的，我没干啥不好的事，”重言笑笑，“这可是我们班导老师给我找的工作，在杂志社打工，怎么可能是什么不好的事。”
“哦哦，班导，班导好，”老刘这才放下心，“那就行，那就行。”
“那些东西你自己留着，我等会就把钱给你打回去，我们这都管饭呢，饿不着。“重言说。
“我不要，你不用管我们。”老刘说，“你用钱的地方多，不用管我们，我们能照看好自己。”
“我给自己留着呢，”重言笑着，“公交车来了，我不跟你说了啊，你别去领那些东西了，早点回家吧！”
重言不敢再说了，憋眼泪这活儿太难干了，挂了电话掏根烟点上，连续抽了三根才勉强把泪熏回去。
公交车哼哧哼哧爬过来，停下的时候尾气黑隆隆喷出来，重言捂着鼻子嘴上了车，走到最后一排头靠在窗户上看着郊外清晰可见的山。
今天的太阳像个听了情话的小姑娘，红着脸躲藏在山后，悄悄露个头，羞怯的想看看自己情郎的样子。
重言看着连绵的山影，忽然想起了李遥。
他和李遥能快速建立默契，只是因为他们面前挡着一座山，论坛上的送葬者压得李遥在学校抬不起头，重言背着巨额负债活不成自己。
两人都不在意，可都希望冲破这份不在意。
英雄惜英雄的玩笑拉近了彼此距离，还在重言身上留下印记。
最后其中一个英雄还他妈跑了。
消失不见了！
手机打不通了！
越想越火大，重言拉开窗户想把什么狗屁专属手机扔出去。
包刚打开，催债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拿出来没好气瞧上一眼，朴灿灿发来的短信。
火气立马变成了谨慎，他小心翼翼点开短信。
-明早准时到班里，见不到人后果自负。
给自己留了两百块钱，一百买了两条烟，一百冲了饭卡，去图书馆又待了两个小时才回宿舍。
于蒙早就搬走了，为了周洲的安全，6号床现在充当了杂物间的功能，也是王璞和刘峰做引体向上的地方。
“重言回来了？”刘峰做完一个引体，转身看着重言。
“嗯，去了趟图书馆。”重言点头说。
王璞在阳台做俯卧撑，看见重言回来，爬起来：“言，我们今天在医院碰见那细腰了。”
“谁？”重言挑了下眉毛。
“那个博士，李遥室友。”刘峰接过话。
“减钟情啊？”重言放下包，换上拖拉板，“你们去医院干什么？”
“体院大体检，就在他们医院。”王璞扯下毛巾擦汗。
刘峰也停下来，擦着汗看着王璞：“你说重点。”
重言端着盆想去洗漱，听到话里有话，扭头问：“还有什么？”
“好像啊，我也没看太清，”王璞说，“体检的时候，我去厕所，那层人太多了，我就跑楼上住院区去了，路过病房的时候，好像看到李遥了。”
“嗯？”重言拧了下眉毛，“去探病？”
“不是，”王璞摇头，“躺病床上呢，像是住院了。”
床铺动了下，刘政从上铺探出脑袋，周洲也在床上坐起来，几个人一起看着王璞。
“然后呢？”周洲问。
“我从门缝看的，就撇了那么一眼，那人脑袋上包着纱布，你们也知道李遥那一头白头发，我都没看清那是头发还是纱布，”王璞说，“我本来想进去看看，然后那细腰医生就来了。”
“然后呢？”重言问。
“然后他说下面叫我号了，让我赶紧去下去，”王璞摊摊手，“我还没说话他就把我赶下去了。”
“你就没再回去看看？”刘政问。
“去了，项目体检完我就去了，”王璞说，“可是楼上把病区门关了，护士让我拿陪护卡才能进去，那我肯定进不去啊，就随队回来了。”
“哦。”重言端盆准备走。
“哎，”王璞喊了声，“你不去问问减钟情啊？要真是李遥，咱们得去看看啊。”
“不去，明显人不想让人知道，门都给关了，去惹人家不痛快啊？”重言把盆放桌子上，挤了牙膏准备出去，“洗漱睡觉了。”
“哎，”刘峰又喊住他，“排球那个队长说让你明天来体院一趟。”
“知道了。”重言说着出了门。
李遥醒来伸伸懒腰，嘴里一阵发苦，按了好几次铃护士都没过来。
单人病房不好的地方就是半夜起来连个跟护士犟嘴的老头老太太都找不到，除了护士和每天来一趟的减钟情，他什么人都见不了，寡淡的很。
他扭了扭身子，伤口不疼了，可他不想动，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又塞回去。
“醒了？”减钟情打着哈欠进门，递来一小瓶葡萄糖，“喝这个吧，还能补充点力气。”
李遥接过来，看了眼他的黑眼圈：“刚下手术还是值班呢？”
“都没，”减钟情哑着声音，靠沙发上仰着头，捏捏脑门，“刚把九宜送走。”
“现在？”李遥看了看表，“半夜1点多，九宜还在你这？”
“哎”减钟情长长叹了口气。
第一次见到九宜的时候，李遥也吓了一跳，差点跑去报警，在读博士引诱未成年人，这罪过太大了。
最后还是九宜亮出自己的身份证，李遥才相信，但是也并没有对减钟情有什么好的改观，九宜太小了，黑黑瘦瘦像个易碎的瓷娃娃，声音都带些稚嫩，太罪恶了。
“因为牙还是因为黑？”李遥笑着问。
“除了这两件事，还有什么能让他大半夜缠着我的？”减钟情说，“我有时候都怀疑，我的魅力只仅限于医术”
“那还有什么？”李遥揶揄他，“你又不是我，风靡万千遥公子。”
“是啊，遥公子。”减钟情闭上眼睛。
李遥知道减钟情不想谈太多，九宜的事情是他的一块心病，谁也帮不上忙，只能自己消化。
“哦对了，”减钟情睁开眼睛，看着李遥。
“怎么了？”李遥拧开瓶子，喝口葡萄糖。
“今天下午体院的来医院体检了。”减钟情说。
“嗯，”李遥扭头看他，“然后呢？”
“重言宿舍那个，叫王璞还是王不的，”减钟情皱起眉想了想，“突然跑病房这边来了，好像是看到你了。”
李遥也皱起眉头：“怎么能看到我的？”
“护士没关好门吧，留了个缝，谁知道那小子眼那么尖。”减钟情说着，拉个椅子坐在李遥身边，“不过我把他赶下去了，病区设卡，他上不来。”
李遥点点头。
“还有个事。”减钟情说，“九宜来跟我说的。”
“什么？”李遥看着他，“好事还是坏事？”
“说不清，”减钟情咧咧嘴，看着李遥说，“吴子兴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的，九宜上班时候路过看到的。”
减钟情顿了顿，有继续说：“是不是？”
“不是，”李遥摇头，“没那么快，我妈真要办他，可不止鼻青脸肿那么简单，而且这次谈的不是揍他。”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遥又问：“九宜在哪儿看到的？”
“说是在林姐公司附近，”减钟情看了眼他手里的葡萄糖，“喝完了，我得把瓶子扔外面，不然要从我工资里扣钱。”
“九宜去林姐公司了？”李遥一口闷了葡萄糖。
“应该没有，去了也不要紧，我都嘱咐过了，不让他说你住院的事儿。”减钟情接过瓶子揣在大褂口袋里。
李遥砸吧砸吧嘴，点头：“吴子兴不是一直在林姐公司做模特吗？林姐打的？”
“哎哟，”减钟情恍然，“这可说不准，那孙子要是在林姐面前提你，还真有可能是林姐打的。你想想，当初吴子兴被开除，天天在校门口闹，还静坐示威了好几天，跟他妈□□似的。还是林姐答应给他份工作，让他不愁吃穿的体面起来才压住他，唯一要求就是不能在林姐面前提你，提一次打一次，这可是林姐说的。”
“你没去学校论坛看看？”李遥问。
“看什么？挨打了还发论坛上？说是你打的？”减钟情说，“我哪有时间去看论坛，做了六个小时的手术，又让九宜缠到现在，还得招呼着你这边，忙的我跟苍蝇似的来回转，还得去帮你看论坛？你劈了我得了！”
“得了吧，劈了你九宜不得劈了我？”李遥斜他一眼，叹口气，“总之，这次回学校，就能有个结果了，也算是不枉此行。”
减钟情突然不说话了，一脸严肃瞪着他，看的他怪不好意思的。
“你看什么？”李遥被他看的别扭。
“真值得？”减钟情问。
“值得吧”李遥垂下眼睛，“你也说过，重言也说过，这事总得解决，也应该早点解决。”
“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怎么现在就开窍了？”减钟情上下扫他一圈。
“想开了呗。”李遥挤出个笑，“你别这么严肃，有点吓人。”
“为了重言？”减钟情盯着他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突然想起开门声。
两人同事转过头去，愣了愣。
重言站在门口，手还握着门把手：“为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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