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羊肉沙葱包子
清晨是在咩咩嗷叫声中来到的。
帐篷掀开一道, 辛真伸个懒腰感受扑面袭来的草原气息,朝露坠在草尖晶莹可见,隐藏在草里的摄影机闪着工作灯开始新一天的直播。
羊圈里传出塔娜的咯咯笑声, 辛真迈起小步往羊圈跑去。
“快吃快吃多吃点。”
走进羊圈, 辛真看见塔娜蹲在围栏里,手上拿着奶瓶在喂一只半大不小的羊崽, 几只小羊围在她旁边饿得嗷嗷叫。
“真姐姐帮我喂羊崽,它们快饿哭了。”塔娜腾出手递过一只奶瓶。
羊妈妈奶水不足或各种原因无法喂养的羊崽会单独豢养,直到满六个月大,能独立吃草,才放回集体羊圈, 所以牧民会早晚定时人工哺育。
辛真接过奶瓶, 逮着一只咩声最大的羊崽喂奶。
羊崽使出喝奶的劲, 一顶一顶地往奶嘴上凑,辛真不得不双手把住才能稳住奶瓶。好不容易喂完一只, 另一边单独与羊妈妈圈在一起的羊崽也叫唤起来。
辛真转头看去, 羊崽似乎想凑到羊妈妈身上允吸, 但羊妈妈十分抗拒, 抬起羊蹄一脚把羊崽踢开。
“那只是昨天新生的?”
“对呀,处了一晚羊妈妈还是不认它。”
“我先喂它吧。”
说着,辛真灌满奶瓶打开围栏, 走近才看到里面还有一只稍大的羊崽正凑到母羊身上吸奶。她把落单的小羊崽牵到一旁, 蹲下来喂奶。
辛真双手捧着奶瓶, 奇怪问道:“这只母羊生了两只?”
“不是啊,只生了一只。”塔娜凑过来, 看清状况后哈哈大笑:“就离谱, 自己的崽不要, 瞎奶别人的崽。”
咚——
辛真手上的劲一松懈,奶瓶被羊崽顶落在地。
她马上反应过来,蹲在原地伸长手臂去够奶瓶,这时身后的母羊不知何故,踏出两步一蹄子踢到辛真膝盖上。刚碰到奶瓶的辛真被这一脚踢歪了重心,直接跌坐在地上。
塔娜听到母羊带着怒气的咩声,马上过来把母羊牵开,小手重重拍了一下羊身:“干嘛发疯啊?”
“没事吧?”顾斯年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两步迈到辛真身旁,弯腰握住胳膊把她扶起来。
辛真拍掉粘在身上的枯草:“没事,羊羔太调皮了。”
顾斯年拿过奶瓶,皱眉看着她被踢中的膝盖:“膝盖疼吗?”
辛真站直腿,咚咚脚踩在地上,咧嘴笑笑:“不疼,幸亏不是母牛,不然节目没法录了。”
跟着顾斯年过来的秦亦凝和蔡全站在羊圈门口看到这幕,互相对视一眼,蔡全动了动嘴皮似是有话要说。
“别管了。”秦亦凝叫住他,转身看向草原上的天空。
空中骤起乌云,滚滚积聚,草原的雨水不打招呼说来就来。
羊圈里的塔娜听到雨声,慌忙高呼:“过冬的牧草还晾在外面!”说完一溜烟往外跑。
众人跟着塔娜的方向来到草垛场,这里晾晒着割好的牧草,一垛垛捆好堆在一起,晾晒好的早已收进棚内,露天晒着最后一批。
塔娜指挥大家搬运草垛,幸好雨点不大,不一会儿就搬运得七七八八。
搬到最后,塔娜发现草垛下方安着一个鸟窝,鸟妈妈不知何去,留下几颗鸟蛋在窝里,拿走草摞的话鸟窝就要挨淋了。
她抱起草摞,朝离自己最近的大人喊了声:“顾老师,你帮忙把它挪进去吧。”
顾斯年走近,才看清是一窝鸟蛋安在空荡荡的草地上,雨水滴落,滴答滴答拍在上面。
雨天,鸟窝……
糟糕的记忆画面飞快闪过,那个沉默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毫无预兆重新扎入心脏。
他蹙眉看着淋雨的鸟窝,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半分动作。
他能帮鸟窝遮雨吗?
能吗?
习惯飞快计算的大脑,此时像宕机一样运转不起来,心头的划痕结痂脱落,露出来从未治愈过的伤口。
明明过了那么多年,明明已经获得父亲认可,他以为早已盖住的伤痕,原来始终在那儿流淌。
塔娜抱着草摞走远两步,回头看他:“顾老师!搬鸟窝啊!”
其他人都在来回搬运草摞,唯独顾斯年怔怔站在原地,显得十分奇怪。辛真从草棚里走出来,看出他神情不对劲,眼眸暗淡无光像是陷入了痛苦梦魇,快速走到他面前搬走鸟窝。
安置好鸟窝后,又走回来,瞥一眼角落摄像头,伸手帮他关掉衣领里的收音麦,同时也关掉自己的收音麦。
“来这边。”
辛真说得小小声,拽着衣袖把他往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带去。
蒙古包、羊圈、草棚里都装有隐形摄像头,去帐篷区也会路过中庭那一整排摄像头,没办法,她只好拉着顾斯年往外面的草原地带走去,淋雨总好过让知名教授在直播镜头下出状况。
秋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草地上,茫茫旷野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影。
辛真与他并排站着,静默地看向远方,天空与草原在地平线上交接,一望无际。
她不擅长安慰人,想来是对方心底都有不愿被碰触的一面,开关不经意间被打开,那就让情绪宣泄下来,过了就好。
看着看着,她发现草里夹杂着葱状模样的植物,叶尖纤细足足有半尺高。
她撩起风衣帽子戴在头上,蹲下来拔一根,折口处流出油花,抿在嘴里脆脆的,像葱又像韭菜也像香草,同时还夹含有一种油香味。
果然是野沙葱!
好东西!
她伸手一揪一揪地开始找沙葱,拔起来有点麻烦,又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小刀,用刀刃割起来比较快。忙活了一好一会儿,收割到一大捧嫩绿嫩绿的沙葱。
顾斯年在记忆闪回的恍惚中,隐约看到草地上的身影,一下在这儿,一下又到那儿,动作姿态里满是悠哉雀跃。
欢快的身影重合进记忆画面,他发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被困在房间里的小孩,不必害怕父母的管教,他笃下心,推开门,走进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辛真抱着沙葱走到顾斯年跟前,对着他晃晃脑袋,轻声问:“好点了吗?”
看着凑到面前的笑脸,嘴角随意叼着一根草,模样怪诞不合身份却很松弛,顾斯年的眼眸重新焕起光,敛起嘴角微笑。
两人开始往回走,辛真奈不住好奇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想起我的小时候。”顾斯年不再避讳。
“噢——”
辛真仰起头,目光诚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我告诉小斯年,他做得很好,他以后会长成一个很厉害的大人。”
“现在呢这个大人是我的好朋友,我要给他做好吃的。”
她的语调轻轻的,柔柔的,顺着冰冷雨丝在空气中漫开。
顾斯年似是被震到,诧异地停住脚步。
有人伸出手,穿透时光,温柔且坚定地牵住那个在孤独真空中徘徊的小男孩,告诉他,他已经做到了当时所能做到的一切,他很棒。
雨珠细密地滴落乌发,落在清俊眉眼上,皑皑白雪顷刻融化,终于他露出孩童般久违的笑容。
他点点头:“嗯,他听到了。”
辛真把怀里的沙葱交给他:“走吧,回去做羊肉沙葱包。”
回到蒙古包,秦亦凝蔡全和塔娜坐在软塌上聊天,阿嘎日正在矮桌上揉搓面团,羊肉包子是计划安排好的午餐环节。
见辛真和顾斯年一同走进来,蔡全站起身紧张兮兮地问道:“老总你们去哪儿了?”
实验室里的高级研究员都比顾斯年年龄大,但仍会以圈内的叫法称呼他为老总或老板。刚刚搬运草垛,转眼就不见两人,回蒙古包等了好久才等回湿漉漉的「失踪人口」。
“我们啊,去摘野沙葱了。”
辛真抢答完,脱掉淋湿的风衣,从顾斯年手中接过沙葱。
“阿嘎日,看我们摘到什么?”
“这个好,可以加到肉馅里,羊肉沙葱包子可是我们呼贝的特色。”
“哈,我也是这样想。”
和阿嘎日聊着天,辛真洗净手,走到案边挑了块瘦中带肥的羊肉,瘦肉负责提供肉香,肥肉脂肪负责提供羊鲜,二者缺一不可。
执起刀顺着纹理切成长条状,再侧切成小片,片好肉后双手执刀剁碎肉片。剁好的肉糜放在盆中,洗净的沙葱切碎放到肉上,加一勺乌日莫,撒一把湖盐,倒一点酱油,顺时针搅拌。
草原的羊肉是极品,不需要太多的调料挡味,奶制乌日莫还能给羊肉提鲜。
搅拌好肉馅,阿嘎日的面团也揉好了,大家围在长案上一起包包子。
阿嘎日把擀好的面皮摊在手掌上,舀一勺肉馅搁在中间,手指灵活地捏紧面皮边缘,几下动作捏出一个大饺形状,呼贝的传统包子形似饺子。
三位科学家认真学着阿嘎日的步骤,不知怎么地,肉馅松散不肯听话,总是往面皮外溜走,费好大劲才捏出个四不像。
辛真则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把兜着肉馅的面皮边往中间聚拢,留出一个小圆孔,捏出胖乎乎的大包子。
直播间弹幕:
「哈哈哈哈那只扁得像饼的包子也太搞笑了」
「原来科学家也不是万能的,看到他们不会包包子我心平衡了」
「真真包的就不错,手法很娴熟」
「她是主厨好吗这是基本功」
「切明星的人设你也信」
「她黑历史一大堆洗不白的」
炉子架上大锅,包子一只只放在蒸屉,猛火蒸上十五分钟即可出锅。
阿嘎日搬出一只黄铜小锅摆在长桌上,往里头搁了点黄粒炒米、奶皮子、牛肉干、黄油,开小火把食物炒香,炒米在锅中蹦蹦跳起,倒入奶茶煮沸,这就是呼贝著名的锅茶。
包子端上桌,配着呼贝锅茶,便是极具草原特色的一餐。
辛真捏起一只胖乎乎的羊肉包子,小口咬下包子皮,很有韧性,预留的圆孔在蒸煮时会有水汽跑进包肚,蒸馏出羊肉的汤汁,仰头喝尽满溢的肉汤,极鲜极美。
再咬一口肉馅,轻微的沙葱辛辣提携出羊肉的肉香,嚼到一半还有羊肉的鲜甜,最后是淡淡的奶香点缀。乌日莫是草原人民用瓷制法子做出来的酸奶油,煮肉时放一点,有助于乳化肉质经络,嚼起来有又香又嫩。
吃完包子,喝一口奶咸味的锅茶,碗底里的炒米膨胀开,嚼起来有些像珍珠奶茶里珍珠,口感更为质朴。
顾斯年吃着圆包子,暖融融的汤汁氤氲心田,雨水的气味、青草的香气、羊肉的鲜甜如幻觉映在眼前,一种陌生又踏实的温馨感。
能够在下雨的草原里吃热包子,真好。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发现,真真还是挺会安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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