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宴前
得,又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
千月正斟酌怎么回答,心念电转,又想到梁国君的不死药。那颗由巫咸大人监制,连赵恒都动过心思的不死药。他如今变成这样,两者是否有什么关联?
因为这个,他与梁国至今有些牵扯不清,千头万绪,难以窥见真相。
还好林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依然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实话,我在临安茶肆第一次见你,就是因为太过年轻没敢信真的是你。再加上你言行举止跟从前有些出入,更不敢认了。”
千月抿了口茶,不经意道:“哦?在你看来我从前什么样?”
林迟眉飞色舞,得意道:“那可厉害了,别人都夸你什么‘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年盛京的人都称你‘剑术无双’。”
“哪有这么夸张。”千月失笑。自从知道当年林迟小了自己十岁,再看他总觉得依然是小孩,忍不住逗他道:“那我现在什么样?”
林迟卡了一下,故做为难地揶揄他:“……持重……内敛。”
千月还等着剩下的内容,意外道:“没啦?”这落差多少有点大。
林迟坦然地说:“还要怎么样,你毕竟年纪也在这儿了。”
“行啦。”千月感慨道:“恕我这个‘年纪在这’的人问一句,既然不像,你在春风楼为什么吹那首曲子?”
“我就试试嘛,万一真是你也不吃亏。”林迟顿了顿,又道:“不过说真的,你那股时不时的嚣张劲儿,跟当年还是挺像的。十二岁那年我被老赵揍趴下,你就是这么看的我。”
这孩子,怎么专记人打呢?千月无奈:“我当时嚣张了吗?”
“嚣张啊!那天杀鬼面还记得吧,你拿着把破剪刀使得虎虎生威,我当时就怀疑了。加上跟永安王打那一架,出手那叫个狠,招招奔着要人命去的,明显是战场上的……”
千月越听越不对味,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可以了。”
林迟回归正题,好奇地问:“你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事实上,这曲子千月只是觉得莫名熟悉,像一种深刻的怀念,但要说别的也没有了。
林迟继续往下说:“你走的第二年,我又参军了,从此跟着容将军一起守陈留。那三年他夜里经常睡不着觉,被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困扰。失眠的时候,他就会吹这首小调。有一次值夜,我问他为什么老吹这曲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跟我说有位故人喜欢,我知道那位故人就是你。”
“我怎么会听得见?”千月听到这里笑起来,眼睛、鼻子、喉咙却无一不酸,于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
林迟道:“我也是这么问的,但他就说,听得见。”
“从那以后,我就跟他学这曲子,就当你真的听得见了。”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日头正盛的时候,阳光从草帘缝隙中射/进来,投进瓷杯中,给陈旧的茶具镀上一层细腻的暖光。
千月一口茶压下去,已经镇定许多,说话时依旧风轻云淡,却又多了点什么东西。“他后来怎么样?”
林迟也喝茶润了润嗓,苦涩道:“那种时候还能怎么样?陈国没了,陈留三州便彻底断了支援。城里的百姓、北境的将士、还有一堆烂摊子全指着他,容将军每天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年纪轻轻头发白得能当我爹。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陈留的百姓跟着他,没吃太大苦头。”
是以后人才说,陈留今无事,将军有战名。
千月沉沉笑了声,“不愧是他。”
“不提这个了。”林迟思维跳脱出来,“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离开这里,你的手怎么样?”
千月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危险分子。他翻手看了眼,红痕仍未扩大,但红痕上星星点点冒出许多细小的血斑。千月肤色本就浅,细小血斑针孔似的扎在掌心,几乎要刺穿皮肉浸出血来。
千月警惕地拢紧掌心,道:“不大好,先回国师府。”
二人回到府中,正赶上李綦匆匆回来,他拦住二人道:“火急火燎的,是有什么事?”
千月左右看了眼,见没有闲人,直白道:“我的手怕是不行了。”
李綦一听便明白,连忙吩咐阮争:“准备绷带、面罩、避秽的薰烟香囊。”
阮争一听李綦要的东西,也猜了个七八分,问道:“是否需要单独隔间屋子出来?”
李綦尚未回答,千月便预先点头应声,继续补充:“屋子最好靠后门,同院若有其他人迁到前边去,李綦那边也彻底清洁一遍,再拿熏烟蒸一蒸。今后吃的定时送到我门口就行,但是注意不要让闲杂人再去后院了。”
阮争一一记下,末了抬眼看向李綦。
李綦道:“别看我,按照吩咐去做。院子里那些人知道怎么说吗?”
阮争会意道:“属下明白。”领了命,跟着林迟一道走了。
没多久千月就转移到了后院隔间,先前吩咐的东西一应俱全摆在案上。林迟戴着面罩进来送点心,担忧地看着千月,“你坚持一下,殿下那边已经有眉目了。”
千月意外道:“有什么消息?”
林迟道:“河洛城外据说也闹起了疫情,上边儿正想办法呢。”
千月颔首:“知道了,以后你也别进来。”
林迟忍了忍,似有话要说。千月见林迟欲言又止,觑着他道:“磨叽什么?”
“你……好好的。”林迟撂下这样一句,一溜烟儿跑了。
千月莫名其妙,过了会儿才咂摸过来,林迟如今是李綦的人,想必李綦跟他问过自己的事了。林迟会不会已经彻底交代干净?李綦知道实情会怎么想?千月气闷地长叹口气,恨自己脑子怎么转不动呢!
事实上,方才李綦的确见了林迟,却没说什么,只是递了盘梅山雪给林迟让他送进来。顺便嘱咐道:“这两日看紧他。”
事实上从春风楼起,林迟就打算好半真半假交代了,结果李綦一直不问。他松了半口气又提起来,这点心殿下为什么自己不送而选择让我来?
难道是醉翁之意,故意试探我,暗示我主动向他交代吧?
林迟开始摇摆,因为打心底里他其实挺认同永安王。投归岐国后,岐国君待陈留百姓毫无差别不说,他前几年跟着李綦出生入死打江山的感觉还是很痛快的。在他心目中,这两个人的分量旗鼓相当,实在没法偏心。
林迟无奈地想,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千月右臂开始刺痛,撸起袖子检查了一下,细小的血斑已经不知不觉蔓延到小臂,不禁嘟哝着:“也太难看了。”
为防止突发溢血,千月在血斑扩散的地方都缠上了一圈绷带,明明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动作却意外的熟练,仿佛曾经做过无数次。他知道,那是来自易桢的肌肉记忆。
做好这些,千月就盯着炉子里的熏烟想事情。趁着脑子还清明,想要捋出一条出路……但他看着看着,眼珠定在细烟上,不转了。
千月发了会儿呆回神,发现自己专注度好像也不大行了。心底不由担忧,原来患了病真的很难自控。
这次疫情来得快且迅猛,肆意□□着尤昌每一条生命。尤昌国主却依旧天真乐观,觉得问题不大,跟此前一样派人前去安抚。但这一次安抚的人不是国师齐盛,他另有要事。
李綦顶着国师的位置,配合国主的诏令,以举国之力暗中加强河洛防御,势必将河洛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屏障。同时还要替他物色美人、年轻健壮的男子各两千。食物、美酒、华服全都没落下,数量多到足够城中的人享用一年。
只需要一年,坚固屏障外的一切病疫都将彻底消散。届时他们带着健康、漂亮的新生儿出来,继续开疆拓土,繁衍后代。
“尤昌依然在,只是更有生机。”这是年轻国主的原话,李綦决定纵容他的疯,并且配合他安排即将到来的盛大夜宴。
夜宴上,饲主一定会再有动作,而千月、以及外面进来那些人同样越来越等不及。李綦情感上知道这件事的残忍,理智却没忘记眼前一切都是虚假。
不出所料,前去安抚民心的使者没有回来,死在了当地的□□中。尤昌百姓还没来得及从地裂恢复生机,疫病紧接着来袭,君主的“无奈和仁慈”并不能打动他们,百姓只想要一条活路。
可惜君主没给机会,这之后便封闭了河洛。
尤昌的军队已经全部集结回到河洛,里里外外围了两圈,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城中。那之后每日都有禁卫在街上巡游,但凡遇见肤白、唇红、身上有红斑的,无论先天面貌,无论什么红斑,一律带去病疫林集中治疗,实际进去之后便是无情斩杀,然后悄悄扔出城外。
国君则对外公布说疫病已经大致控制了,但是为了防止人口流动造成再次感染,于是下了死令不许各城之间流动。那一天城门彻底落了闸,加上举国的物资都在城中,先天浪漫、且无知无识的河洛百姓沉浸在虚假的繁荣里,浑浑噩噩但满足地安心度日。
不久听说为了庆祝成功对抗疫情,国主决定在宫中举办盛大的宴会。国师齐盛因此明目张胆挑选合格的男女,宴会当日一同入宫,普天同庆。
河洛夜宴前夕,李綦回到国师府,照常去后院看往千月。这人向来抗拒他进门,他因此已经有几日没见过他,这次再来却没有阻拦。听阮争说,千月今日没有用饭,林迟尝试把饭送进去,千月已经认不出他。
李綦“嗯”了声,戴上面罩。
阮争在身后嘱咐:“殿下,不要久待。”
千月今日穿着宽大的袍子,层叠的衣物下几乎裹满了绷带,脸上也挂着面罩,此刻昏昏沉沉地趴在窗台。
李綦进到院子,还没进门便见到窗上冒出一颗脑袋。千月听见脚步声,睨他一眼,不认识似的,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发呆。
https://www.lingdianksw8.cc/44109/44109633/6588510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