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身边有什么？我身边有一棵树啊
一场戏拍下来，就连一向要求又高又苛刻的程亦岳，都不禁赞道，“演的真好！”
的确如此，好的演员，不仅仅是镜头表现或者演技流畅，而是你情不自禁就会跟着她代入其中，就是这种真实感，让你相信这个故事的存在，能够共情这个人物的喜怒哀乐，这种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做出来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整段表演酣畅淋漓，没有一个浪费的镜头。
毫无疑问，舒漫是天生的演员，她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舞台。
安晴沉浸在她带给人的感情里，久久不能回神，等她反应过来，舒漫已经默默的走到了窗户跟前，此刻正在背靠着墙壁，指缝间是一根正在点燃的烟，她看起来又高冷又疏离，是同程亦岳给人的颓败完全不一样的一种感觉，她更像是一种漠然，对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动容。她很快就抽完一支，然后又续上，摊开剧本时不时低下头看一眼。
安晴和无尽夏重新拍了几个特写镜头，其中但凡叫到舒漫，对方也是非常配合，从始至终没有抱怨过一次，一点架子都没有。
接下来的拍摄很快就要开始，大家换了新的场地，只是这个时候稍微出现了一点意外，先是无尽夏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他把手机开着免提送到了程亦岳身边。紧接着大家都听到了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
“程导，不好意思，我好像是迷路了。”
安晴看了一眼无尽夏，无尽夏低声跟她说了一句，“就是我们的男主角。”
安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想到这个男一号，还是个丝毫不逊色自己的大路痴。
程亦岳微微皱了皱眉，可算是有人撞在了枪口上，成了今天扑棱飞着的第一只傻鸟，陆识焉这会儿正站起来喝水，手里捧着一个绿皮的保温杯，跟他浑身上下的气质格外不搭，他赶在程亦岳发火之前做了最后的补救，“你现在在哪里？”
安晴又低声的凑到无尽夏的旁边，问道，“你们昨天不是一起在旅馆住的吗？今天为什么不一起过来。”
无尽夏拿手挡着眼睛，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把头凑近安晴，“他昨天点了个外卖，吃坏肚子了，今天早上一直在跑厕所，我去看了他一眼，脸色蜡黄，我就没忍心喊他，给他留了几片药就走了。”
电话那端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哎。”
陆识焉拿水杯的手一顿，瞥了一眼程亦岳，继续努力，又问道，“那你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哦，我的旁边有好多人，有一棵挺大的树，还有人行道和斑马线。”
漂亮！陆识焉彻底无语，放弃挣扎，程亦岳费力的把自己的情绪维持的比较稳定，“那你微信上给我发个定位，好吗？”
大家都听出了他语气里多少带着点咬牙切齿，能把程亦岳逼成这样，其实也算是一种本事和特殊的技能了。
“怎么发定位啊？我研究一下”紧接着过了快十分钟，这静默的十分钟啊，无比的漫长，在这期间大家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等对方终于颤颤歪歪的发过来一个定位，程亦岳低头一看，然后发现对方的所在位置就在医院的后门，距离此处也不过就是5，6分钟的距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才能说出迷路这样的话来的。
真到了这个时候，程亦岳已经懒得去生气，他在人群里点了一下正在发呆的安晴，“接下来没有你的戏份，除去把这位活宝接回来吧。”
安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其实她作为一个常常在自己家门口找不到方向的人，实在是有点害怕，这一去没把人接回来还把自己丢了可咋整，不过她想了想，大不了就慢慢找，打开导航或者问人都行，要是这么点儿路程还得迷路，那可真的叫没脸见人了。
安晴要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存电话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对了，咱们男主角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他叫沈朝云。”
沈朝云的位置其实非常好找，就在医院后门对面的那个红绿灯前面，可能是红绿灯过去一点就是一条窄巷，而通过这个小巷子能看见医院巍峨的背影，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穿过这条小巷子，就能到医院里面。
这会儿阳光正好，懒懒的晒在安晴的身上，她昨天晚上毕竟是没睡好，刚才演戏时太紧张了没顾上打哈欠，这会儿瞌睡虫上来了，她张嘴的频率一分钟三下，基本上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自己也控制不住，最后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样子。
沈朝云年纪虽小，但是个子却不低，尤其是他还很瘦，就更显得细长，远远望去就像电线杆子一样，穿着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背上背一个双肩包。走进了看见他的长相，修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这会儿像是认出了自己，抬起手跟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安晴还看见他嘴角的一边梨涡，还有细长的手指，他的手指也比较瘦长，因为没有多少肉而显得关节有点粗，但是这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跟人家比起来，安晴的手就是猪蹄。
沈朝云倒的确是一副好容貌，怪不得程亦岳会找他来演，他这样的长相，三庭五眼都长的正正好好，其实演现代戏甚至会有些浪费，古装扮相更加出彩也说不定。
安晴脑子里疯狂脑补，表情上还是比较平静，十分淡定的也跟他打了招呼，“你好，我叫安晴，是程导让我来接你的。”
沈朝云又冲她笑一笑，眼睛几乎眯成一个月牙，“麻烦你了，安晴姐。”
安晴带着他回了拍摄场地，路上忽然想起来他吃坏肚子这件事，就多问了一句，“你现在好点了没有？小夏说你昨天晚上吃坏肚子了？有没有吃药？”
沈朝云愣了一下，“没事了，安晴姐，我已经吃过药了，现在感觉好多了。”
除了这一句，两个人之后基本就没什么别的交流，一路上尴尬的走着，安晴再一次后悔接了这个活儿，她就不怎么会跟陌生人相处，而且沈朝云还长的这么好看，简直让人压力倍增。她觉得自从来到这里，这俊男美女就跟大白菜清仓大甩卖似的，一抓一大堆，好像在这儿颜值不出众，不整的盘儿亮条儿顺还不能出来混了是咋的？这要是让之前的自己过来生活，她觉得自己没过多久，那一定会得抑郁症的。
后来谈起第一印象，安晴只记得沈朝云长的不错，而沈朝云则回忆起来，就是她那神奇的头发，只不过那时候不太熟，他就没太敢跟人家开玩笑，尽管那个时候，沈朝云已经是一位年少有为的成熟海王了，恋爱经验极其丰富，但是他依然还没有找到一个跟安晴正常相处的模式。
等回来的时候，额外多花了些时间，安晴也是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带着人家绕了挺远的路，她回来的时候其实有点找不到方向了，她一直都走的前门，后门没怎么见过，两个路痴最后好好的回来了，也属实是不容易。
新的剧情已经在拍摄，只是中间的内容调试了几次舒漫都不太满意，她对这些要求很高，程亦岳正好也觉得不太行，几人就围成一个圈子，站在一起讨论。
安晴看见的就是舒漫改过剧本之后的效果，她这会儿又饿又困，叼了一包鸡胸肉干，搬了个小板凳，和沈朝云一左一右坐在程亦岳的旁边。程亦岳这会儿沉迷拍戏，还没工夫去询问沈朝云的奇妙之旅，不过此人之后的遭遇，倒是也能够凭借程亦岳之前的反应，做出一个不太成熟但是八九不离十的猜测，那估计是过的不怎么样啊。
看了一会儿，安晴就分不出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正在演戏的两个人吸引了。
“文紫在宁雨的病房外等了几个小时，一直没见她回来，来查房的护士告诉她，宁雨今天要做很多检查。文紫去找，最后在化验室门口看见她。
她正坐在等候厅的椅子上，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看起来难得的有些憔悴。
文紫走近她轻声说了什么，可她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眼睛很专注的看着前方正在抽血的一家三口。
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围着一个抽血的孩子，小男孩儿5岁多一点的样子，大概是血管有点粗，扎了两针才扎进去，大人怎么哄都没用，只是一直哭个不停。
可是这对夫妇显然十分耐心，丈夫正在小声的安慰，而妻子微笑着剥开一颗糖，温柔的送进他的嘴里。孩子逐渐停止了哭闹，他们抽完血很快就离开了，向护士道谢之后又对周围的人表达了歉意。
没过多久轮到宁雨，她熟练的撩起袖子，露出胳膊手掌握城拳头，她的血管很细，非常不好找，因此手背和手肘处都是大片的青紫，接连扎了五六针好容易才找到血管。针头扎进血管里的那一瞬间，护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向她轻声的说了些什么，全程她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大约成年人的伤痛总是不动声色，或许是因为身边没有那个轻声安慰的人，所以也失去了放声大哭的资格。文紫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反复上演过多少次，但是她明白一定是一次又一次的忍耐，才致使如今成为了习惯，她忽然朝医院大楼外跑去。
血很快抽完，宁雨用棉签按住针眼，但还有暗红色的血流出来，她按了很久血才止住。
宁雨她将棉签扔进垃圾桶，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背后伸出一双手，手里捧了满满的糖果，什么样的都有，从进口的紫皮巧克力到小卖部里一块钱一大把的水果糖。
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姑娘，宁雨的心在一瞬间凝滞，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包裹住了，变得熨帖无比。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了具体的表情，眉毛舒展开来，嘴唇淡淡的勾起，依稀是个很浅很淡的微笑。
她很小心的接过，看了一会儿，挑出一个芒果味的软糖放进嘴里，其它的糖都被很珍惜的装进自己病号服外面套着的羽绒衣口袋里。
一颗糖吃完，她看着文紫很认真的说，“谢谢你。”
之前其实是没有文紫给宁雨送糖的这个情节的，安晴之所以写这一段儿，是想通过对比突出宁雨的惨，但是让她这么一改，只能说给原本有些冷冰冰的情节，多了几分温度，不得不说，舒漫对于拍戏和塑造角色这件事上，确实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了，就算是大家不吃午饭，那也改休息了，程亦岳停了一段时间，拿了点过的盒饭进来分发，安晴这会儿属于饿过头了，已经基本没什么感觉了。她现在比较想去睡一觉，干脆就找了个长凳子，翘了个二郎腿维持平衡，在上面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陆识焉好容易从自己的小板凳上站起来，刚才小演员基本上就是被大家吓哭的，几次哭着可怜巴巴的，但也没说过一句自己不演了，这会儿眼睛都红了一圈，这群人里面，只有陆识焉比较有带孩子的经验，小演员的父母不在身边，陆识焉就把他抱在怀里，一边哄着喂饭一边逗他玩儿，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舒漫在演完之后就去了卫生间，无尽夏则在给群演补妆，等安晴被推醒，说很快就要继续拍戏，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随便扒了两口有点凉的饭，就去换衣服了，一边还在心里寻思干一行才直到一行的不容易，没有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的。
她还留意到，舒漫的盒饭基本没怎么动，也就银耳雪梨汤稍微拆开喝了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是不是铁打的，她的肚子是不会饿吗？这样的人，也难怪那么瘦了，而另外一边的沈朝云，则与她形成鲜明对比，别看他昨天刚吃坏了肚子，但今天胃口还是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食欲旺盛的很，几乎是吃了两份盒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维持这么瘦的身材的，不知道他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简直是浪费粮食！
接下来的剧情，安晴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一个自己的重头戏来着，之后估摸着就该李繁秋出场了，就是宋春阳塞的那个演员来演的，中间穿插了打量回忆的场景，安晴去找了一下程亦岳，问他回忆的这些该怎么处理。
程亦岳说，“我和陆识焉商量过了，最后决定的方案是，只能先把这些空出来了，之后再找合适的地方进行补拍。”
安晴问道，“宋哥介绍的人过来了吗？”
程亦岳指了指不远处的房车，“来了，现在小夏正在给他做造型，估计你待会儿就会见到了。”
安晴有点好奇，“是谁啊？我认识吗？”
程亦岳说，“应该算是你之前的同事，但现在的你还真不一定认识。”
安晴点点头，看见蹲在陆识焉旁边跟着一起看回放的沈朝云，“对了，我看见今天的剧本里也没什么沈朝云的镜头啊，他不是吃坏肚子了吗？为什么不让他休息一天再来？”
程亦岳撑了下额头，“先不说他身体不适的问题，我看他刚才吃的那么开心，也不像是什么病号。再有，你如果看过他演戏，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让他早一点进组了，哪怕是什么也不干，只是呆着学习，也比等到拍摄的时候两眼一抹黑要强，而且就这，还是我催了他好几次，他才从土味小短剧里抽出身来，赶到这里。”
安晴忽然觉得程亦岳拍完这部电影，估计得长出不少白头发，也是真的不容易。
似乎是被程亦岳的敬业感动到，等他检查拍摄设备和群演准备情况时，她想起接下来的戏是在上夜班，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刚才无尽夏帮她把脸弄的惨白一些，头上和手上也戴了一次性帽子和手套，口袋里的医用口罩，等着待会儿开拍之前拿出来戴上。
她看着自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最后直接从桌上拿起一瓶没拆封的纯净水去卫生间洗了一下眼睛，脸上的妆因为本来就是防水的而且很淡，基本没什么变化，倒是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宋春阳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么个自虐的场景，他有点吃惊的问，“你这干啥啊，跟自己有仇啊？”
安晴乍一下看见忽然出现两个大活人还有点惊讶，宋春阳趁她不注意，直接把她手里的矿泉水瓶拿过来，看样子是怕她再次自虐发疯。
宋春阳见她呆住，有些好笑的问道，“怎么了，几天不见，不认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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