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酸辣汤
秋日渐凉,清晨感觉尤甚。
被窝里睡得正香的柳盈儿被叫醒时,浑身都透着不乐意。
圆润肉乎的脸皱成了包子,秀眉紧蹙,眼睛半眯着,睫毛如被撬开的蚌壳,不情愿地接收外面的光线。
“好困啊,叫我多睡会儿嘛。”柳盈儿拥着被子不愿放手,头发被她拱成毛茸茸的,小嘴撅着,活像一只撒娇耍赖的猫儿。
“瞧瞧这眼下青黑,昨晚做贼去了?”
入耳的声音极为熟悉,再有脸颊被人捏起的动作,柳盈儿一个激灵,睁大了眼。
“娘,你怎么来了?”
眼前妇人生了张圆脸,眉眼间与柳盈儿有三分肖似,笑起来时更像。
韩六娘一大早就和丈夫柳山出了城,这会儿刚到,身上还带着凉气,见女儿醒过神,便不再逗她,道:“头疼不疼,要不给你熬碗安神汤?”
“不疼的,就是昨晚做噩梦了,没那么娇气。”柳盈儿的瞌睡虫被彻底惊跑了,利落地起床道,“娘,您先坐着,我这就起来。”
韩六娘几日不见女儿颇为想念,看她好好的,也就放心道:“我去厨房给你爹打下手,今早你爹下厨,有你最爱喝的酸辣汤。”
酸辣汤各家用料稍有不同,但豆腐、肉丝必不可少,旺火烧至沸腾,放湿淀粉勾芡后,改小火加打散的鸡蛋。
胡椒粉主辣,保宁醋主酸,锅内蛋花浮起,肉丝翻滚时,将汤冲入碗中,顿时酸香扑鼻,辣味四散。
站在一旁的柳盈儿立刻动手撒上葱花,淋上麻油,汤匙搅动起来,飘散的热气中香味更加丰富诱人了。
“爹,您这手艺越发精进了,要不咱们家再开个摊位,专卖酸辣汤如何?”
柳山年近四旬,面蓄短须,看着女儿喜欢的模样,笑呵呵道:“你若想卖,爹就把这手艺传给你,到时再给你出钱找地儿,怎么样?”
韩六娘闻声立马反对:“亏你想得出来,要卖也得盘间铺子,卖糕点,盈儿做点心的手艺比你这强多了。”
柳山:“玩笑而已,家里不缺吃穿,我怎舍得咱们女儿受累。”
韩六娘嗔怪道:“玩笑话倒是张口就来,你若真心疼盈儿,多为她的亲事想想……”
趁着爹娘斗嘴,柳盈儿赶紧悄悄端了托盘出去。
真是的,聊什么都能扯到她的亲事。
饭桌上,不仅有刚出锅的酸辣汤,还有柳氏夫妻顺路买回来的煎包和酥饼。
城内戒严,勾栏瓦肆没了热闹,大的酒楼饭庄供应的东西也跟不上,暂停歇业,倒是那些做早点的小摊生意红火。
煎包一面白嫩嫩一面有焦黄脆皮,口感绝佳。
酥饼烙得咸鲜油香,层层分明,再次加热后酥到掉渣。
饭菜摆好,大家也都落座,韩六娘没看到三福不由奇怪道:“刚才在厨房还见他呢,怎么没过来吃饭?”
话音未落,三福端着托盘过来了,上面有碗白粥,还有个空盘子,柳盈儿立刻想起他是准备给那人送早饭。
也怪自己一时疏忽,忘了留出一份在厨房。
“我来。”柳盈儿拿过盘子,将煎包、酥饼各弄出一份。
韩六娘见状道:“三福不是外人,坐下一起吃吧。”
柳盈儿忙道:“娘,这是给厢房的病人送去的,三福过会儿就来,您快吃吧。”
病人?
韩六娘忙活了一大早,连个外人的影子都没瞧见,竟不知家里还有个病人住着。
心中不免好奇,“得了什么病,还要给她送饭?”
柳山赶紧打断她:“问那么清楚干嘛?正吃饭呢,你不怕娘说了她的病影响食欲?”
韩六娘瞥他一眼,心知柳山是心理阴影作祟,她听婆母说过,当年婆母行医救治了个面患疮疖的病人,因耽搁了治疗情况严重,几近毁容,被带回柳家悉心救治。
柳山彼时还是个半大孩子,好奇心重,见那病人整日窝在房中,偶尔出来也遮头盖脸,心中越发好奇,就趁婆母给人换药时偷偷跟了进去,然后……然后便被吓得大叫一声转身跑了。
那人脸上疮疤刚愈,敷的药膏颜色难看,以至于光影之下如话本里的恶鬼。
婆母为此好生训诫了柳山,而柳山也被吓得再也不敢再接近求医的病人,对继承家学更无兴趣。
坐在上首的柳老太太轻笑一声,显然也记起这事,正要开口说话,就被儿子夹到碗里一块酥饼。
“娘,您尝尝这泡软的酥饼,别有滋味。”柳山年纪一把的人了,竟也同女儿一般朝老太太卖乖。
“你呀,盈儿那性子真是随了你。”老太太心里高兴,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她也没准备告诉儿子儿媳实情。
家里窝藏了疑似凶犯的病人,这事儿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三福端着饭顺利出去,柳盈儿提着的心落回原处。
饭桌山气氛正好,姜婶问起柳盈儿的哥嫂,“诚儿媳妇娘家有丧,他们一起去了大半个月,也该回来了吧?”
“他们到了亲家那里来了封信报平安,说要多陪亲家母两日,诚儿媳妇是个孝顺的,两家又离得有些远,难得回去一趟,我和六娘就答应了。”
柳老太太点头赞同道:“是这个理儿,女儿更贴当娘的心。”有诚儿媳妇安慰开解,想来能减轻亲家母的丧夫之痛。
对于这些,柳盈儿只是过了遍耳朵,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美食上,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话题再次歪到了她身上,还是让她听得起腻的亲事。
“可也有句话叫‘女大不中留’,酒楼生意好也不能耽误了盈儿的婚姻大事。”
韩六娘对婆母一向敬重,听婆母这样说,心里难免自责,“都是儿媳不好,等回去儿媳就领盈儿去相看,保准过年前给她寻到好人家。”
柳盈儿一口饭还没咽下去险些被呛到,“娘……咳咳、咳,娘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着急的吗?”
忍着呛出来的眼泪,柳盈儿大为不满地叫道。
韩六娘赶紧给她拍背,解释道:“怎么叫着急,都相看两年了,轮也该轮到一个好的了。”
说到这里,韩六娘索性摊开了讲,朝柳老太太道:“我们俩这次回来,一则是探望您,二则是又有了合适的人家,想带盈儿回去相看。”
原来那日柳盈儿离城后不久,锦州城便紧闭城门捉拿凶犯,正好聚风楼内宴会已散,柳山便准备提前关门回家去。
恰在那时,一辆马车坏在了街边,天色昏暗雨势渐大,车上的人想进聚风楼避一避。
柳家一向与人为善,这情形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车上一共四人,除了车夫,余下三人是一家子,男主人姓陈,做茶叶生意的,性情疏朗大方,柳山与他聊了会儿颇为投缘。
眼见天色晦暗,就邀人在聚风楼后院暂住。
第二日一早,马车修好了,城门却是不开。
陈家人走不掉本想去客栈投宿,却被柳山劝着住进了柳家。
柳家三进宅院,待客的厢房自是有的,两家人一桌吃了饭又聊了天,才知陈家有两个儿子,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是弟弟,家中还有一个长子。
今年十八,已接手了部分生意,稳重干练,最重要的是还没定亲。
当下韩六娘就起了意,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老天爷都把红线牵到家里来了,若是错过了才叫人扼腕。
“……儿媳就提了提盈儿,陈家也有意,我们便说定十五去庙里上香,带着小辈一起。”
韩六娘一口气说完,端起柳山倒的茶一饮而尽。
柳老太太点头,又道:“听着像是门好亲事。不过还当谨慎,你们使人打听打听陈家。”
“结亲不是门当户对就行的,关键是人品,还要两个小辈看对眼。”
韩六娘应和:“娘说得对,我们回去就打听。盈儿今儿个就和我们回城了,等过些日子再叫她来陪您。”
柳老太太摇头失笑,看了眼一旁不怎么乐意的孙女,道:“亲事要紧,有时间多领她出去转转,陪我这个老婆子作甚?我这儿有小姜呢。”
长辈们商议好了,柳盈儿没有正当理由,自然无法开口拒绝,心里有点郁闷。
没想到她还未向他说明老宅不能留他的事情,自己就要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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