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亲哥
周杉和周杨对视一眼,有些怔愣,大约也是没想到老三敢这么大胆。
周孟听到屋里人的怒吼,撒丫子往府外跑,速度快得堪比逃命。
身后有人紧追不舍,还叫府中其余人一起拦。
周孟看见前面几个人来拦堵,立马换个方向往墙上冲,刚翻下去,抬眼便只见一人抱着刀,一副优哉模样,“三少爷,得罪了。”
周孟还没来得反应就给人扛起来,最后扭跪到周衢之面前,胳膊生疼。
他愤怒挣扎,几次起身不得,像个蚂蚱,正以为他安分了又来一下子,不动弹了又折腾一番,周衢之倒是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手无缚鸡之力,丢你老子的人!”
周孟垂着头,没搭理,头上的声音落下,“昨儿去哪儿了。”
他没说话。
腿上挨了一脚,“别给老子装死。”
“青楼。”
“你去那儿做什么?”周衢之冷声问。
“好奇。”
“之后去哪儿了?”
“闲逛。”
“去哪儿闲逛了?”
“不能闲逛?”
周衢之冷笑,“离家不告知父母,出门又不走正门,你的规矩呢?”
周孟一肚子火,不想跟他说话。
周衢之打了个眼色,让人放开,周孟一下扑在了地上,按了按胳膊,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灰。
见秦夫人眉头直打皱,他就当没瞧见。
倒是周杉抬头扫了他一眼,眼中似有一些佩服,微黑粗犷的面堂上有一丝憨厚爽朗的笑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作主张断发还到处招摇,去后堂好好跪着,将《孝经》抄上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
“还有你!”周衢之怒喝周杉,“正是调回京城的关键时候,还和王家的人起冲突!明日御史就能把我管教不严、纵子狎妓的折子送到圣上面前!”
“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周衢之目光扫向周孟,周孟抓了抓头,转身就走。
周衢之和秦夫人眉头顿时拧成一团。
秦夫人斟酌着说,“服侍老三的人说,这个月老三倒是活泼了些,知道出门走走,就是行事上少了些顾忌,你看要不要把老三移出那院子,再安排几个服侍周全的人去。”
周衢之皱眉紧锁,“等他抄完了再说。”
秦夫人没再说话。
周衢之转而对周杉说,“你将昨日的事好好道来。”
周杉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脸色通红,周衢之皱眉,“夫人先忙其他事宜吧。”
秦夫人有些担心老大,但最后还是回避了。
等自己母亲离开后,周杉跪伏向前,急忙跟自己的父亲将昨日之事悉数道来。
周衢之惊讶,思忖片刻,“那打晕你和王秉安的人,应与逃跑的妓子相关,只是不知那妓子是什么来头,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
王秉安虽咬定是你所为,但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会去琢磨此事,就怕他个混不吝的,拿此事做文章使小绊子。
我给府君写封信言明此事叫他周旋,再给圣上写个请安的折子,此事便不会有大碍。”
周杉脸色涨红,对周衢之道:“还有一事。与儿过夜的妓子说昨日瞧见打晕我的是一张鼓凳,还说看见鼓凳在屋中凭空游走跳跃,她便吓晕了过去。
等早上醒来,儿觉后脑疼痛不止,且屋内床单帷帐被拧成了绳拴在窗户上。”
“此事当真?”
周杉点头。
“子不语怪力乱神!将那妓子和老鸨叫来询问,此事还需找到那逃走的妓子。日后你若再敢流连勾栏瓦肆,就别再进这道门。”
“儿记下了。”
周衢之转头问周杨,“手臂可有大碍。”
“无事,父亲放心。”
周孟被带进了后堂,后堂中有些空荡,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阳光透过镂花格扇门照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光影。
他坐在蒲团上翻看《孝经》,书中的字有许多和现代没什么区别,还有一些连蒙带猜也能猜出,就是全是繁体字,笔画太多。
他也有点担心一下笔就暴露了。
但想想其实暴露了也没什么,要么被当成鬼上身,要么被赶出府外,如果被打出府去,也能活下去。
至于被当成妖物烧死的概率其实不大,大家族要面子,不会弄得人尽皆知,就是怕像今天一样,被关起来彻底失去自由。
不过他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就算被关起来,也无妨,只是不能到处游荡了而已,无论在哪对他来说都一样。
其实,最怕的是时光被荒废消磨的感觉,也许是以往过于忙碌,紧迫感在骨头里烙下了印记,不停地催促着他往前赶,不要停下来。
有时候这种紧迫感让他常有生理性的反胃感,像是身体从肌肉到神经都不再受控。
初到这儿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他只想快点醒来,可是时间一长,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某种真实的存在。
他是不是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门“咯吱”一声响,被推开。
周杨进来的时候,看到周孟正躺在蜷缩在地上,阳光照在他头上、脸上和胸膛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睁着眼。
周孟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朝上瞅了眼,可惜就看到一个轮廓。
“三弟。”周杨先出声。
周孟没搭理。
周杨把门关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将他捞起来,“地上凉,你这是做什么。”
他翻了翻纸张,见上面什么也没写,叹了口气。
“跟父亲去认个错,这书我给你抄。”
“真的?”
“真的。”
周孟抬抬下巴,示意他抄。
周杨蘸墨提笔,字迹清秀又疏朗,周孟看入了神。
“你来几笔?”
“字丑。”周孟眸子闪了闪。
周杨失笑,“难得听你这么说,让你好生读书写字,你总不听。还是说,你是想逃掉罚抄?”
周孟没应声,心中却有些纳闷。
他屋里有几本书,书上的字迹很俊秀,难道那字不是他的?
一直抄到太阳西行,才将将抄完五遍。周杨也不急,让他的长随去拿饭,顺便将剩下的纸张交给他去抄。
两人一起用饭时,周杨又劝了一句,见周孟埋头吃得欢快不搭理,冷不丁问道:“你最近经常去厨房偷东西吃?”
周孟猛地咳嗽起来,呛得喉咙疼,周杨给他拍了拍背,“看来真是你。”
周孟连忙摇筷子,示意不是他。
“前天晚上也是你?怎么跑掉的?哪儿学来的本事,孟姨教你的?”
周孟诧异不已,哪个孟姨?
周杨却笃定地说,“孟姨什么都会,即便不是男儿身,也立下那般功业……”
他突然停住不说了,“廖妈妈已下葬,坟就在几里外的庄子上,过几日,等父亲消气了,我带你去祭拜。”
周孟一头雾水,埋头吃饭并不作声,由着他说。
夜半,周孟发起了烧,还是周杉来看他的时候发现的,最后他直接被送回了房。
这罚跪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等身体松快已经是第三天。
据周杨说他烧得说起了胡话,灌了好几碗药都没用,郎中说脑子怕是会烧坏掉,吓得周衢之在院中向祖先们祷告。
周孟心道,难怪一醒来,周杨伸着手在他面前非要他认是几。
期间周衢之来了一次,他觉得尴尬闭着眼装睡觉,最后只听到他一声长叹。
他如今新换了个院子,和周杉一墙之隔,屋里服侍的人多了起来,室内陈设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其实原来的院子就很好,在角落,靠近街道,翻出去也方便,如今处处掣肘,毫无便利可言。
新来的长兴和长生告诉他那个旺儿已经被打发出府了,之前就仗着是吕姨娘家的亲戚在府中处处为难人,现在被赶出去正和大家的心意。
原来当初旺儿犯了周衢之的忌讳要被撵出府,后被吕姨娘暗地里安排到了他身边来做事,因为他这边出了剪头发一事,所以前几天被周衢之打了一顿撵出府了。
隔墙忽传来周杉的叱骂,“好个王秉安!设套害小爷,看我不弄死他!”
“少爷,您就再忍耐一番吧,免得又挨老爷的训斥。”
“那妓子还在监狱?”
“还在呢。”
“她不是说她是安阳县县丞吴彦之女,此事去查。”
“遵命。”
“只要确定她的身份,那老鸨的话就不能算数,还可以问王秉安一个欺侮官员之女之罪。”
“是,少爷。”
周孟皱眉,那夜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送到了城外济慈寺门口,亲眼看到那姑娘最后被主持和沙弥带到了寺内,怎么如今竟入了监狱。
吃了午饭,周杉来看周孟,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三弟,三弟!”
周孟没应声,周杉哈哈大笑而来,插着腰问,“怎么坐在门槛上?都好了吧。”
说着同他一起挤在门槛上,拍拍他肩膀。
肩膀给他拍得生痛,他不由抽气。
见他脸皱起来了,周杉收了笑,认真道:“三弟这身子骨太弱了,要我说就应该跟着我学武,强身健体。”
“王秉安是谁?”
“嗨,别提了,”周杉难得眉间有些怒意,将事情细细道来,“当时上那群芳楼,我见王秉安欺侮一小丫头,气愤不过,就点了那姑娘弹琵琶。
王秉安便与我起了争执,执意要那女子。
没想到当夜我被打晕,他也被打晕了,那姑娘也逃走了。
那厮醒后非说我指使人害他,还串通老鸨冤枉我。”
“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关键王秉安家出了一个贵妃,与咱们家不对付,也最爱告状,父亲也不好上折子为我多说话。”
“告你什么?”
周杉叹了口气,“纵酒闹事,流连勾栏瓦肆。”
“也可以这么告他。”
“你不知其中的厉害。父亲和我都在军中有职位,军将纵酒闹事或流连烟花之地被御史弹劾都要重罚。
文官倒是无大碍,携妓同游还是佳话,更何况也屡禁不止。
他如今是司功,掌郡内所有官员的考核,虽说武将不由他管,但他却可以向御史暗示。此事是我莽撞,大不了就被罢职。”
他虽这么说,面上却显得很不甘。
“不过只要查清王秉安点的那个嫣红姑娘确实是县丞之女,那老鸨是逼良为娼,便可牵制此二人。”
“那嫣红是如何逃脱的,又是怎么被抓住的?”
周杉瞧了他一眼,见他两手团在袖筒里,面无表情地瞧着天,脸消瘦,肩骨突兀,衣服像是挂在上面,加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颓废又可怜,于是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
周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周杉朗声说,“你大哥是谁,还用不着你担心!”
“好奇嫣红。”
周杉瞧他一眼,“你是不是想女人了。”
周孟瞅着周杉,点头,“想。”
周杉脸上的笑容有些奸猾,凑到周孟耳边说,“大哥给你找个好的。”
“嫣红?”
“不要她,这女人一股邪乎劲,怕是不详,更何况她什么身份,让母亲给你安排几个丫头通通人事。”
周孟难得沉默,“说说嫣红吧。”
“嘿你!”周杉给他脑袋上一下,“你怎么还跟一个青楼女子较上劲儿了。”
“好奇。”周孟转头盯着他。
周杉负气地说,“你认识她啊?”
周孟瞅他一眼,最终说:“认识。”
“扯你娘的鬼!”周杉骂完又顿住,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周孟,“我这嘴不会说话,三弟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对了,廖妈妈的坟墓修好了,改天带你一起去给她上坟。”
周孟点头,“好。”
周杉一揽他的肩膀,“好兄弟,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大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周孟睡了个午觉,晚上周衢之叫他去前院用饭。
周孟让小厮回话,不去。
长兴一脸迟疑,还劝说了几次,直到周孟露出不耐烦了,立马说,“那我就回侯爷说您身子不舒服。”
见周孟没反对,长兴去了前院。
最后周衢之叫小厮送了饭菜来,样样精致,味道不错。
等到府中逐渐安静下来,他悄悄摸进自己的小破院,翻墙而出。
嫣红被关在府衙后的大牢中,狱卒打着瞌睡,他找了半天,终于在牢中找到她。
她已经睡着,隔着木栏也看不清她具体情况。
他有心不再管此事,但又有点挂心。
他索性去前院的衙门里翻找卷宗,堂上没有,也许在收藏卷宗的府库?
找了许久,中间还和一个出来小解的人撞上了。那人吓得那人哇哇大叫,好在周孟手脚麻利,躲在一边没出声。
那人揉了揉眼睛,也以为自己还没睡醒神思恍惚了。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找到卷宗所在,周孟抽出嫣红的,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案件始末。
嫣红名吴悦,安阳县人士,今年花朝节上被歹人打晕卖入烟花之地。
老鸨的供词上则写着嫣红自称孤女,自愿卖身青楼,还有当初的画押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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