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黎崇尧上殿
等到陆茂林和魏然出去,秦楚问萧晏泽:“王爷,您方才说让塔拉知道漠北之军想截他后路,只是做样子给他看,为何不能真去截他的后路?”
萧晏泽慢慢拨动着佛珠,垂眸道道:“给敌人留有一条退路,敌人就不会下死力抵抗。自古争储,凶险异常,我们又何必帮其他皇子削减凶险?况且,”他抬起眼帘,叹了口气:“国库支撑不起两地之战,战况拖得亦久,对我军亦不利。”
秦楚满眼的敬佩之色,又惋惜道:“王爷此等谋略才干,不能为朝廷所用,实在是可惜了。”
萧晏泽眸底幽深,淡淡一笑。
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世诚向沈老太君问道:“母亲信得过陆右相?”
“此事的关键不在于我是否信得过,而在于,陆右相心里装的,是否是大周的社稷百姓。”
沈老太君坐在榻上,烛光清晰地把她面上的皱纹映照出来,那深深浅浅的纹路,是岁月的痕迹,也是阅历的见证。
沈老太君亲自送萧晏泽出来,到廊下的时候,她停下脚步,郑重地对萧晏泽说道:“王爷,你是有鸿鹄之志的人,知嬅跟了你,也需得有翱翔的本事,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多历练历练她。”
萧晏泽笑道:“老太君,您舍得?”
沈老太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挑挑拣拣这么些年,又在孟府危难之时提亲,你说是借孟府之事重回朝堂,可我看得出来,你想重回朝堂,有很多条路,若没有几分真心,你又何苦走这条最难的路?”
萧晏泽向她深深作揖,“还是老太君懂我。”
他直起身,苦笑道:“可是那丫头不懂我,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对我疏远得很。”
沈老太君哭笑不得:“你昨日才提亲,想要她如何同你亲近?慢慢来,她会懂你的。”
萧晏泽笑得眉眼晶亮,“好,我信老太君的话。”
待他离去,沈世诚从屏风后走出来,望着他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身影,轻嗤:“母亲,真心二字用在皇家人身上,太过牵强了。”
窦琬被萧容琏在朝堂上说出时,他状似平静地安抚着愤怒的孟良徽,其实内里早已惊骇至极。
林宏的妹妹嫁给还是皇子的萧晏祯做侧妃,林氏一族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把萧晏祯推上储位,再助他坐上崇庆殿的御座,可最终落得成年男子斩首,余者流放边地,无后的林废妃被赐死后,草草葬在位份低下的御女采女的陵园中。
窦琬和萧容琏之间被传出的是风流韵事,可历经争储的老臣都知道,这是端王和长平候府某种契约的凭证,只是窦琬生性恶毒,自断生路。萧容琏迅速将自己摘干净,又利用窦琬的名节攀诬萧容琪,其性之凉薄绝狠,不亚于其父。
萧晏泽是萧晏祯的弟弟,萧容琏的叔叔,他的才干谋略确实惊绝,但若说他有真心,沈世诚是不信的。
沈老太君走下台阶,往自己的院落走去,沈世诚搀扶着她,两人借着前面婆子提的灯笼的亮光,慢慢走着。
“真不真心有什么打紧?知嬅在他身边,能学到他几分本事,这辈子也能护得自己周全,不用像今日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沈老太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悠扬清朗。
他们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丫鬟赶来,神色焦急:“尚书大人,大夫人又吐了,方才吃下的药,全吐出来了。”
沈世诚停下脚步,匆匆道:“母亲,儿子回去看看。”
沈老太君点点头,看着沈世诚急匆匆远去,摇摇头,叹了口气。
次日,崇庆殿。
陆茂林把昨夜萧晏泽的提议对萧晏祯说了,萧晏祯听后龙心大悦,即刻命兵部拟写令信,八百里加急送到漠北和燕州。
曹彦悄悄往陆茂林身后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您这妙计是何人同您说的?”
陆茂林一面听着魏然同萧晏祯说任贤重农之事,一面低声回道:“昨晚我看了一宿《史记》,有幸看到。”
曹彦满脸不信,却也不再说什么,退回原位。
萧晏祯抚着龙椅上的龙纹雕刻,对魏然的提议不置可否,“魏卿所说之事,朕细细想过再议。”
魏然还要再说,刚张口却又闭上,转头向殿门望去。
其他朝臣也齐刷刷地扭头向殿望去。
殿门外又传来咚咚咚的鼓声。
登闻鼓又被敲响了。
萧晏祯的太阳穴又跳了跳,“又是谁在击响登闻鼓?”他的话从牙缝中挤出来。
崇庆殿外的台阶有脚步声走了上来,待来人来到殿前,众臣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他。
那人身着朱红的五品官袍,身材瘦削,赤红面色。
窦敬望着来人,又转头望着萧晏祯,面色尽是错愕、疑虑,还有一丝不安。
来人正是黎崇尧。
黎崇尧来到御座前,跪下行礼:“云州刺史黎崇尧叩见圣上。”
“黎崇尧,你无召入京,擅离职守,你可知是重罪?”萧晏祯声音森冷。
黎崇尧俯在地上,“微臣知罪,只因孟氏一案,微臣觉得还是当面向圣上陈情为好。”
大殿上安静地可以听到银针落地之声,陆茂林躬身站在最前面,面无波澜,但举着朝笏的手关节处泛白。
萧晏祯阴沉的脸松缓了些许,“好,你就当着众臣的面说说。”他倚靠着龙椅,舒适地坐着。
黎崇尧起身,躬身肃立,开口道:“元平八年,云州开始大旱,十月,孟左相致信微臣,让微臣妥善安置受灾百姓,告诉微臣朝廷的赈灾钱粮已加急发往南疆,但直至十一月,微臣未收到一分赈灾钱粮,百姓惶惶不安,四处逃难。微臣写信至中书省和左相,中书省没有回信,左相回信说他会彻查此事,并让户部秦少卿亲自派发押送钱粮,元平九年正月,云州终于得到一批赈灾钱粮,秦少卿还带来孟左相多方查询找来的治旱良策。只是那批钱粮杯水车薪,云州灾民无果腹之物,十户有五户到外地逃难,微臣无人,无钱,治旱之法推行极为艰难。微臣数次写信救助孟左相,孟左相每次回信都说在周旋,却没有任何援助云州之举,微臣失望之极。”
他顿了顿,又高声说道:“元平十年八月底,长平候来到云州,告诉微臣,说孟左相之所以敷衍微臣,是因为要同陆右相争权,拿南疆做法,南疆几万黎民百姓,竟沦争权夺势的陪葬品,微臣悲愤,失望。长平候告诉微臣,是孟左相压着,所以南疆一事才迟迟不得解决。四月十五日,微臣又收到长平候的来信,是兵部下发的令信,说南疆灾民屡屡生事,朝廷要派兵围剿灾民,上面是孟左相的印信。灾民何其无辜,竟要成为刀下之魂。微臣被愤恨冲昏了头脑,依照长平候的指示,伪造了孟左相的书信,构陷了孟左相的数条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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