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屎里调蜜
章辰辉苏醒后，他舍命救下的小伙伴们纷纷拎着水果、补品赶来围观。
刚刚从昏迷状态转为清醒不久，尚处于观察期，他的各项生理机能都在缓慢恢复中，目前总想睡觉，说话口齿还不清楚，除了尤琪安连猜带蒙能明白他的意思之外，别人都很难听懂，此外还伴有肢体运动障碍，以及嗅觉神经受损，很多轻淡一些的气味已经闻不到了，幸好他最喜欢的“波罗的海琥珀”点燃之后还可以嗅得出一丝香气。
受伤住院多少是件悲惨的事，但自从他醒来，尤琪安就一直心情很好。
堰塞湖溃决的当夜，章辰辉靠着蛮力强行固定桥桩，一直撑到尤琪安最后一个爬到对岸才筋疲力竭松开了手，被洪水冲到下游一个村子，被半夜网鱼的村民们合力救起。在救护车抵达之前，村民积极对溺水者展开施救，除了胸外按压，就是认准人中死命地掐，几人轮流掐，硬是把他掐破皮了，嘴唇上方满是伤痕累累的淤血。住院后，尤琪安每次帮他刮脸，都会细心地避开这些小伤口，导致鼻子底下留了一撮胡子，和电影里的日本太君一个造型。往往是她正在和主治医生一脸沉重地聊着病情，突然瞥见那块胡子，立马就没心没肺哈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直到几天后，章辰辉能自己动手剃须，太君这个梗才算过去。
这天，趁他吸氧结束时，尤琪安掏出一个小本本，记录若干问题，认真地对他进行了一系列测试。
“你失忆了吗？记不记得出事之前，你在做什么？”
“求婚，这个永远忘不了。”
“你痴呆了吗？100减7，减五次，你会不会算？”
“65。”章辰辉答毕，又笑呵呵补充了一句，“你考我算术题，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
“不准反问！”
尤琪安恼羞成怒，凶巴巴地怼了回去，继续测试：“你性格变得暴躁了吗？我问这么多问题，你想不想打我？”
“不，只觉得你想打我。”
“你瘫痪了吗？四肢有没有知觉，痛觉迟钝吗？”
“痛觉还挺敏觉的，你别掐我小腿了。”
章辰辉苦笑，工工整整躺在病榻上不敢乱动，无奈地任由她摆布。
尤琪安讪讪地收回手，小本本上翻过一页，接着询问：“你的生理反应正常吗？比如——”
“快停车吧！”
这是卜采白忍无可忍，出言打断她：“辉哥都昏迷好几天了，没吃没喝，营养怎么跟得上！？”
尤琪安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笑眯眯地凑近卜采白，使劲捏了捏他的腮帮子：“我就喜欢你这副刻薄的小混蛋嘴脸，来，让姐姐测试一下你痛觉迟不迟钝。”
“疼疼疼疼！”
卜采白一阵呼痛，不满地揉着脸蛋：“要不是给辉哥面子，我就还手了。”
尤琪安失笑，转脸看向章辰辉，喜孜孜地说：“瞧见没，自从你那天潜能爆发，徒手拉桥之后，他就彻头彻尾沦为你的小迷弟之一了。”
“潜能哪有这么牛？核能爆发还差不多！”
别说卜采白了，就是主治医师在听说患者溺水之前的事迹后，也十分惊叹，只能从现代医学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由于种种复杂的内部和外部原因，人的大脑机能存在一种抑制现象，只有在强刺激条件下，这种抑制才会被短暂解除，这就是所谓的潜能。比如在火灾时，为了抢救财物，一个人可以将平时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搬走的东西抢救出来，但事后面对着同样的东西却搬不动了。又如鏖战中杀红了眼的战士，往往负伤而不自知，身中数弹而不倒，这都是处于常态下的人们无法想象，也难以相信的。
章辰辉每一次疲倦睡去，都能听到尤琪安由于害怕他再陷入昏迷，而附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我差点儿就追着你跳河里了，不知哪位大哥飞起一脚拯救了我，让我死里逃生……“
“其实，你能昏过去还蛮幸运的，动手术太可怕啦，我骨折那天进了手术室，当时迷迷糊糊还有印象，看到医生带着锤子钳子电钻，还以为他是我请来搞装修的师傅……”
他苏醒过来的第四天，尤家老两口过来探望，然后把女儿拉出了病房门外，聊了一阵。
尤老头自从那天晚上经历了洪水之后，可能是受惊严重，嘴角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火气疙瘩，又小又密集，一周过去了还没有消干净，可能也代表郁结在心。
“你有怎么打算？”
“什么打算？”
尤琪安没听明白父亲的意思。
“求婚那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尤母咬咬牙，忍痛作出让步：“大不了我们把钱退给他，这样总行了吧？”
尤父连连点头附和：“对，得把钱还给人家。”
尤琪安这才琢磨出他们的来意，心里拔凉拔凉的，冷冷一笑：“你们这就反悔了？”
尤母看不惯女儿这表情，满怀不悦地嚷嚷出来：“你没听医生说吗，他的后遗症可能包括语言和肢体的终生障碍，你想伺候他一辈子还守活寡吗？”
尤父直跺脚，埋怨老太太：“唉！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小声说！”
“他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却嫌他可能会有后遗症，人性呢？”尤琪安语气冰冷，眼神之憎恶就像怒视着侵略者，“我当初腿摔断了，也有可能会落下个终生残疾，他嫌弃过我吗？刚在里面你们还满脸堆笑夸他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才一出门就让我甩了他，你们真不觉得自己行为恶心？”
尤母极其失望：“瞧瞧，我养一条狗还能喂得熟呢，这死丫头只要一发起火来，六亲不认。”
“静静，我们都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啊！小章是个好人，我们会一辈子把他当成恩人的，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照顾，这都没问题！但是，我实在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吃苦，报恩的方式有很多，没必要赔上你一辈子，哪怕你认他当个哥哥也行啊，咱们可以一起帮他挑一个温柔懂事的媳妇，对不对？”
尤父苦口婆心，说着说着眼眶都湿润了，试图用真情打动她。
尤琪安却只是摇了摇头，觉得跟他们多说无益：“他只能有我这一个媳妇，等我死了，他需要续弦的时候你们再操这份心吧。”
“你——”
尤父也来气了，强压怒火：“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一个男人就把你迷成这样？难道父母不比一个外人更疼你更爱你吗？”
“爸，你这是在逼我吃屎，就算屎里掺了爱，那也还是屎。”
“这孩子从来不听劝，就是不孝！”尤母极为愤恨。
“纵亲不义，同样是不孝！”尤琪安回敬。
尤母气得嘴唇直抖，死死抓住老头子的手臂，：“你看看，她就这么对父母说话！”
“迎文王奏礼乐，遇桀纣动刀兵。”尤琪安挺直脊背，站在病房的门口，仿佛单枪匹马守住城池的勇士，“您二位要是诚心来探病的，我一定好言好语恭恭敬敬招待你们，但你们是来让我分手的，逼人吞刀子还不让嚎出声？”
尤父还不死心：“你也不为安琪想想吗？她有这样一个父亲——”
“有一个舍己为人的父亲，总比有一个不讲义气的父亲强。”
尤琪走回房间时，发现章辰辉正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不知道他听见了外面的争执没有。
走近时，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
“你听话，走吧，我不怪你。”
他明明眼中都是不舍，却故意说得冷漠，气氛非常别扭。
尤琪安却根本不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嘻皮笑脸地捧住他的脸颊：“狗子哥，我不仅是你的未婚妻，我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你没有权利让我离开这片神圣的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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