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被章师傅圈粉了

这个周末，尤母照例给女儿安排了相亲节目，由于听说要卜青禾快结婚了，老母亲倍感压力山大。据说这一次相亲对象的条件还不错，对女方要求却很低，于是带着务必要一举拿下的决心，喜孜孜地跟闺女商量：“今天是安排吃饭？看电影？还是逛公园？人家要求不高的，你知道吧？只要是个没病没残疾的黄花大闺女就行，那你肯定合适的呀！”

        尤琪安默默将后槽牙咬了又咬，隐忍地点头：“嗯，约个西餐吧。”

        后半句话，她及时咽回了肚子里没有说：吃西餐，这样一言不合就可以用叉子把对方叉出去！

        出门后，她从包里摸出一副眼镜戴好。

        她的素颜温婉秀气，穿得也不扎眼，再架上一副奶奶款大黑框，更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淳朴端谨宛如一位山村教师，卜青禾曾经感慨：“你这副眼镜，替你挡下了多少桃花？！”

        幸好，今天见面的这位刘先生长相斯文衣着得体，还意外的规矩，正襟危坐，言谈举止彬彬有礼。

        尤琪安放下叉子，开始认真与他交谈。

        两人在愉快的气氛中地吃了顿饭，又看了场电影，喝了杯饮料，随后刘先生开车送她回去。

        半路上，尤琪安觉得一阵倦意袭来，昏昏欲睡。

        “你是不是有点累了？”刘先生瞥了她一眼，露出亲切的笑容，“如果困的话你就先睡一会，我会安全送你回家的，放心吧。”

        “嗯，麻烦了。”

        尤琪安不动声色地道了谢，将额头贴紧冰冷的车窗，趁着尚存一丝清醒飞快地打开手机，在身体的遮挡下将车牌号发给卜青禾，并点开实时共享位置，“小禾，我喝了别人饮料，有点头晕”，再隐蔽地塞回包内。

        车窗外霓虹闪烁，不断后退，像舞台灯光在眼前旋转。

        恍恍忽忽，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她决心加入初恋男友组建的舞团，和所有立志创业的舞蹈生一样跑场、演出、带班，而父母却不看好他们这种临时的谋生手段，逼她立刻回家。她强硬地跟父母争执了几次，结果母亲在这种心理刺激下突发抑郁症，焦虑、狂躁，而且有自残倾向，父亲必须寸步不离守在身边，但凡看护有一点儿疏忽，母亲就会发狂摔东西拿刀割腕用头撞墙或者爬窗跳楼甚至点火要烧房子。

        因此，尤琪安屈服了。

        最后一次和前男友跳舞，约好跳完就分手，那天演出结束时她像失误似的多跳了好几个八拍，音乐似乎已经换了，但全场鸦雀无声，注目凝望着闪闪发光又迟迟不愿离去的少女，所有高难度的精彩动作都像从她体内倾巢而出般表演了一遍，挥鞭转、点翻身、旋转滑步、凌空大跳倒踢紫金冠……甚至夹杂了拳术套路中的揽雀尾、顺鸾肘、海底翻花扫堂腿等等，快慢相间，蓄发互变，舞台的追光灯都赶不上她身形变幻和跳转翻的速度。

        当时尤琪安的大脑既混乱又澄明，唯一心愿，就是这个疯狂的独舞Solo永远不要停下来。这一刻，她就像拧满弦的音乐盒上翩然旋转的芭蕾少女一样，是个没有感情的跳舞机器。

        “你不听话，把妈妈气疯了！”

        “你太听话，那我们分手吧！”

        一张张狰狞得变了形的脸倏地凑近，不知是父母，还是前男友，抑或是他们的脸都糅合在了一起。

        尤琪安猛然惊醒，心咚咚直跳。

        虽然心里清醒了过来，但浑身无力，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身陷黑暗，四肢绵软，手脚都不受控制，但能感觉到有个强壮的男子在喘着粗气搬动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要么是扛着，要么抱着，反正肯定姿势不雅，耳边有风声在呼呼作响。

        “镇定！一定要镇定！”

        尤琪安在心中拼命嘱咐自己，她知道，今天遇上坏人了，那位刘先生递来的饮料果然有问题。

        目前她的体内的药性还没过去，没有完全复苏，只能继续假装睡着，等待一个时机，挣扎逃脱。

        好在意识恢复之后，身体便恢复得很快，被扛在肩头又走了几十步后，她终于成功地睁开了双眼，暗暗记住这片树林的地形和不远处路灯的位置。在能控制手脚的第一时间，她就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高呼救命并与恶人展开搏斗，突然，这男人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按了免提接听，那端传来的女子声音无比熟悉，正是卜青禾：“辉哥，你找到静静了吗？”

        “找到了。”

        章辰辉的声音，夹在旷野的风中有种奇特迷人的磁性混响，仿佛低音炮。

        “她没事吧？”

        “没事，就是……呃，你最好给她找件衣服。”

        他吞吞吐吐，语气颇有点羞涩。

        尤琪安听了他这句话，这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腰间和腿上一直都是凉飕飕的，肯定衣衫不整十分狼狈，心中又恼又丧，干脆继续装死。

        电话那端，卜青禾对她走光与否倒是毫不在意，调侃地问：“辉哥，你觉得我们静静好看吗？”

        “好看。”

        “是你喜欢的类型不？”

        “……是吧。”

        “辉哥，你听我一句，分手，追她吧！”

        “你别开玩笑了，卜主任，我女朋友也好看，她们都好看，全中国漂亮姑娘那么多，能有一个看上我都算是极小概率事件了。你不要乱开玩笑，我这开着免提呢，万一被她听见了，我肯定又得遭人嫌弃。”

        通过这一段结结巴巴的回答，可以想象出他脸红脖子粗的窘迫模样。

        卜青禾不依不饶，热心地追着劝说：“你再考虑一下，静静可是我们社区的头牌姑娘！”

        她偌大声音回荡在楼道中，章辰辉哭笑不得，唯恐被尤琪安醒来听见，期艾两句就慌忙挂掉电话。可他刚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身上的大姑娘就哧溜溜往下滑，他赶紧再伸手把人扶稳，谁知忙中出错，双手正好掐在人家白嫩凝滑的大腿上，一时心尖打颤额头冒汗，紧张得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差点儿脑子一抽又把她扔在地下。

        尤琪安忍无可忍，假装刚刚醒转，悠悠问道：“我是谁？我在哪儿？”

        “醒啦？太好了！”章辰辉如释重负，卸水泥般熟练地把放她下来，想了想，又忐忑地追问：“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刚醒，什么也没听见。”

        尤琪安刚站稳便觉得足心硌疼，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而且身上套了件宽大的男式短袖工作服，虽然脏兮兮皱巴巴的，衣扣也没剩下几颗，好在够长，遮住了黑色安全裤边沿。她稍加揣测，便猜出自己刚才遭遇过什么可怕厄运，不由紧紧皱起眉头，抬眼盯向精赤上身的章辰辉：“这什么地方？你怎么也在？我是不是被坏人强暴了？”

        对方大惊失色，摇头都摇出了残影：“没有！没有！”

        接下来，他的一番详细解释，让尤琪安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今天约她见面的那位刘先生，是以前跟她相过亲的林狗的哥儿们，那日他在舞社受到呵斥后，便利用尤琪安母亲急于嫁女的心情，串通兄弟做了这个局，目的就是要羞辱她一番，出出胸中恶气。幸好尤琪安敏锐机灵，及时发出共享位置，卜青禾发现她回家路线有异，拜托章辰辉跟过去看看，正好在附近小树林撞见几个獐头鼠目的混球撕掉了她的外衣正在拍摄不雅照，于是上前喝止，并跟他们狠狠打了一架。

        “你放心！我已经对所有照片和视频都进行了物理删除，是不可恢复的，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到，你不用担心！”

        章辰辉拍着胸膛向她保证，肌肉贲张，情绪煞是高亢。

        尤琪安攥着衣襟，又好气又好笑：“所以，你主动帮他们把罪证都销毁得干干净净？”

        章辰辉一呆，猛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

        虽然他不太聪明，但总算是个热血仗义的好人，尤琪安忍住了吐槽的欲望，指了指他左眼眶下方的一块血痕，问：“是打架伤的吗？”

        “刚才骑车摔的。”

        这一回，轮到尤琪安大惊失色了：“什么？你是蹬着自行车追过来的？”

        章辰辉点点头，答了个“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尤琪安特别感动：“你哪儿来的自行车？”

        “我工作的地方，天天跟它打交道。”

        “原来你是在车行里……嗯，帮忙。”尤琪安低下头，迅速打量一眼自己身上这件卡其色短袖工作服，从它长年累月沉积的斑驳油污、磨出毛边的黑亮领口、以及好几粒扣子都已脱落的破旧程度，极其自然地将它主人的工作内容理解为搬货、跑腿、打杂之类的力气活儿。

        章辰辉见她裹紧了破破烂烂的脏工作服，光脚站在月光下，像个玲珑圣洁的战损天使，心中赧然又惭愧：“对不起，我没找到干净衣服。”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尤琪安笑吟吟地抬头望着他，再次强调一遍：“毕竟八辈儿有幸才能遇上你，肯定不嫌弃。简单来说就是，章师傅，我被你圈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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