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哈迪斯之母
拎着猫粮的尤琪安，老远就听见章辰辉家里传出尖利的嚷声，像是几千只鸭子在呱呱。
这天是周末，莫不是聚众打麻将？
尤琪安驻足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偷摸瞧了一眼，只见屋里的沙发、椅子上坐满了男男女女，每个人表情都很激动，伸着手指戳戳点点，唾沫横飞地批评着什么，只有章辰辉低着脑袋像个小孩子一样唯唯诺诺地站在客厅中央，仿佛被审问的犯人。
她细听片刻，才算弄清楚大概。
这七个神色凶悍的人物，可能是某个民间动保组织的成员，章辰辉这个傻瓜出于轻信，曾经把自己的地址和身份信息随意给对方拿去做了登记，现在这些人登门回访，发现流浪猫产崽，认定他收养宠物却没有做绝育，再加上给哺乳期猫咪吃的竟然不是进品猫粮，简直罪大恶极，迅速激起了众怒。
“养猫这么不负责，太过分了！”
“还有脸狡辩呢，说你吃啥猫吃啥，没亏待它？当妈妈的营养需求能跟你一样吗？”
“就是！哺乳期的喵星人需要补充营养，你懂吗？”
“何况你现在的生活状态，除了上班，还要健身，还有户外运动时间，根本就没空陪伴猫猫，你不配领养！”
“你把她带回家，还让她生了宝宝，你就要对她负责！”
“别是个黑心猫贩子吧？故意让它怀孕？”
章辰辉连忙抬起头来，局促地分辩了一句“不是，我不是猫贩子”，然后就苦笑着不知该再如何解释。
这副场面，活像是众人齐力擒获了一窝幼猫的混账亲爹。
那伙人批评得兴起，还撺掇着逼他给组织上交罚款：“既然你没有遵守领养条例，那就要交违约金！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你自己亲笔签的名字，别想不认账！”
眼看章辰辉一脸黯然，似乎想掏钱。
尤琪安站在外头，瞧着他窝窝囊囊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拢了拢头发，她提着猫罐头一个箭步蹿进去，不轻不重地往章辰辉臀部踹了一脚，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骗子！你不说这只猫是你从正规猫舍买来的，还有血统证书吗？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我给你付定金，还让我帮你买猫粮，结果这猫是你走非法途径领养的？大家看看，我买的都是进口猫罐头，满心期待等着小猫断奶了接回家呢！”
章辰辉一时讷讷，满脸疑惑，挠着后脑勺：“我——”
“你闭嘴！骗我两千块钱，都够报警了！”
她说得悲愤凄切，眼中隐含泪光，大家都极其意外而又非常自然地闭了嘴，充满同情地听她控诉。
“我要报案！谁有证据？”
尤琪安环视众人，投去求助的目光，有个小伙子热心地将手中一叠纸张递过来：“妹子，你看！这是他之前填写过的领养协议，还有身份证和居住证的复印件，地址姓名都对得上，可以证明他家的猫都是领养来的，根本没有资格售卖！”
尤琪安劈手夺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是章辰辉亲笔签名的原件，立马撕得粉碎。
那小伙子一呆：“你干嘛？”
尤琪安目的已经达成，压根儿懒得再搭理他，转身用力把手中的纸张碎片拍在章辰辉胸口，语气中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章师傅，大好周末你不出去玩，待在家里跟这些人扯什么犊子？既不想出钱，又不想出力，还不想出场地，就想让别人按照他们的要求替他们养着爹，这些屁话你都能听得下去？您的涵养也太好了吧！”
众人恍然大悟，明白这姑娘是来捣乱的，纷纷出言喝骂：
“你有病吧？”
“撕了也不怕！我们都拍照存档了！”
“肯定是个同伙，做贼心虚，不然怎么一上来就动手？”
那小伙子脸涨得通红，义正辞严地声明：“就算我们要求高了一些，也是为了让猫咪能有保障，现在虐待猫咪的变态这么多，给猫吃国产毒猫粮的更多，这些要求都是为了猫咪的安全和幸福着想！”
他这番话，得到了伙伴们一致附议，挑衅看向这对男女。
“漂亮话谁不会说？养猫是靠嘴巴出气儿养的吗？”尤琪安翻了个白眼，老实不客气地怼回去，“我家狗放在宠物店里寄养，给钱给粮才好意思提要求，不然呢？你脸长得比别人大吗？一毛不拔有什么资格要这要那的？又有什么权利让别人签协议、复印身份证、还随意私闯民宅？就算是喂国产猫粮，也比它翻垃圾箱强得多吧？怀孕的流浪母猫能有个地方挡风躲雨，能有只死耗子吃就不错了！而且，别人就算对猫不好，你拿着这些证件能把人怎么样？让他坐牢？还是让他偿命？你猜坏人会不会乖乖献上真实证件？万一冒用身份呢？都是些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把戏，你们也就能欺负一下老实人吧？！”
她和卜青禾厮混这么多年，早学会了一套疾言厉色掌控全场的本事，面孔严霜凛凛自带让人慑服的压迫感。
有个姑娘咕哝一句：“自己条件不够，酸什么酸？我们凭什么信任你一个陌生人？”
“谁需要你信任？快收起你们小圈子的优越感吧！”尤琪安冷冷一笑，犀利地指出了矛盾重点，“先得满足温饱，然后再考虑健康营养，还有那么多流浪猫流浪狗无家可归，提高领养门槛真是当务之急吗？用小概率事件作为借口，侵犯他人隐私，是阻碍领养事业进步，懂吗？”
那姑娘争辩：“到底谁不懂？你知道我们发起了多少救助活动，为猫狗捐款捐粮！”
“那是你们几个人捐的吗？这种救助活动我也捐过款捐过粮，我去你家监督你养猫了吗？慷他人之慨都是耍流氓！章师傅光是救助山区孩子就花了十几万，自己还租房住，连换锁都要先跟房东商量，还得耐着性子赔着笑脸接待你们登门巡视！这还是个大男人，要是小姑娘，可能连外卖都不敢让人送上门，只想养只猫凭什么要接受你们心血来潮随时家访？”
小伙子插嘴：“救助小孩，那是出于人类基因上的自私，爱护动物才更纯粹！”
“呵呵，凭什么啊？爱猫就高级纯粹，爱人类小孩就低级自私？我怀疑你妈当年是不是把胎儿打掉了塞只猫在肚子里，这才有的你！”
这话过于尖刻，那小伙子爆了句粗口，伸手想推她。
章辰辉终于不忍了，伸出大手将尤琪安拔到身后，握拳亮了下肌肉，沉声喝斥：“都滚出去！”
他一直低着头畏畏缩缩，大伙儿并没觉得可怕，这时抬头挺胸，身高威慑力就展现出来了，在场的大部分人顿时产生了一种“跳起来也打不着他膝盖”的恐惧心理，同时也更yb独伽加认定他是个暴力狂，绝对具备虐待动物的潜质！
小伙子硬着头皮提出条件：“我们要把猫都带走！”
“带走带走，赶紧带走，我倒贴二百块钱的猫罐头求你带走！”尤琪安挥手不迭，“顺便留个地址和身份证呗，我们社居委的纠察队员全是退休老太太，有的是时间上门监督你养猫，就当带孙子玩了！”
“你什么人呐？”
那个姑娘悻悻发问。
“听好了！我是长风街道降生的Cinderella一世、七大社区女王暨全境守护者、小公园铁椅子继承人、沙雕驱逐者、哈迪斯之母……”
可惜，还没等她报完姓名，没耐心的人都走光了。
人一走，只剩他俩，章辰辉的气势瞬间又怂了下来，挠头傻笑，表示没有听懂：“姑娘，啥是哈迪斯之母？”
“我自己养过哈士奇，帮朋友养过泰迪和阿拉斯加雪橇犬，哈、迪、斯，之母！”
“哈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听说哈士奇特蠢，是真的吗？”
尤琪安瞪着他，心中默默喊道：
“跟你一样蠢啊！章二哈！”
章辰辉见她死盯着自己不吭声，又想起她刚才凶巴巴的样子，心有余悸，也不敢追问，麻利地掏出钱来：“给你添麻烦了，猫粮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尤琪安皱了皱眉头：“我给猫买的，不图你钱，傻大方！”
章辰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咧着嘴笑：“习惯了，别人一对我好，我就想摸摸兜里有没有钱给人家。”
尤琪安忍俊不禁，笑吟吟地歪过头：“我对你好吗？”
“姑娘，我这人确实不太机灵，但还没蠢到是非不分，你为了帮我才跟他们吵架，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章辰辉一脸的敦厚诚恳，“本来我想着，他们也不是坏人，都是好心，就让他们骂我一顿出出气吧，反正我也没啥损失。”
尤琪安一阵无语，这人多么乐观啊，才会误认为自己“还没蠢到是非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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