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错付（八）

同一时间，成华小区二十五楼，一套装修豪华的高级公寓里。

        落地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灯火璀璨，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似有若无的鸣笛声，像是欲盖弥彰的给这为数不多的自在生活加了个不咸不淡别具一格的背景音似的。

        杨明远有点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一脸坏笑的瞅着身边的陆逍，说：“嘿，我就奇了怪了，你说有些同学一天天的也不学个习，为啥成绩还能这么好，会不会是走后门，开小差了，嗯？“

        “那谁让老师是他男朋友呢？”陆逍眼睛没离开怀里抱着的笔记本屏幕，手上敲击键盘的动作也没停，只吊儿郎当地说：”走个后门不很正常？”

        杨老师喝水的动作一顿，扑哧一声，似是被他逗乐了：“你倒承认的干脆，不过他男朋友好像也不记得给哪位小帅哥开过后门呢，老实交代，陆逍同学是不是趁我不注意还勾搭了别的老师做你男朋友？”

        陆逍同学没吭声，只眼错不眨瞅着他。

        陆逍眼睑内勾外翘，神色淡漠无波，睫毛漂亮至极，仿佛自带隔离，又能蛊惑人心。

        “哎呀，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杨明远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连忙抓起陆逍丢在一边的手机挡着自己的脸，又假模假样扯了个话题：“你都忙了一整天了，还是收拾收拾早点休息吧，那作业也不多，留着一会儿我喝完水顺手就批……”

        杨老师话没说完，他捏在手里用来遮脸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美人鱼？哎，这是个什么备注？”

        ——是顾苒。

        杨明远觉得好奇，他虽然只在中国待了两年多，但基本的通用汉语他都是会说会写的，至于这“美人鱼”三个字，还是很少会有人拿来做备注的，“所以都这么晚了，打电话的会是谁呢？”杨明远一边想，一边伸手准备把手机还比陆逍：“男朋友，你电话。”

        闻言，陆逍也抬了眼，他侧着头，黑发落在额前，黑色的衬衫把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映衬得异常白皙，像个从天上散落到凡间的“仙子”，那少年身上超凡脱俗的美貌仿佛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似的。——可能是听到这个备注有点儿意外，陆逍眉梢微扬：“噢，我妹妹。”

        妹妹？

        “喂。”陆逍接过手机安静听着。

        电话那头，瘫坐在地上的少女没有吭声，她抬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肩膀还在微微发颤，眼泪也在缓缓滚落，但他依旧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似乎打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也只是为了听听某个少年低沉温柔又充满磁性的声音。

        顾苒本来是想问问他‘工作那么忙，有没有时间吃晚饭？有没有推掉应酬少熬点夜？胳膊上的伤口还疼不疼？’可是在电话被接起的瞬间，她的脑回路就猛地恢复了正常，都这么晚了，他如果没有出去应酬就必然在跟别人约会，那自己这个电话把过去又算什么？

        恍惚间脑海中仿佛住了无数只青面獠牙的大妖怪，在耳边吵吵闹闹，没完没了……一时间，她不知道到底应该一声不吭挂断电话，还是应该扯个话题说点什么？如果要说那又能说些什么呢？

        这时，坐在旁边的杨明远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仔细打量着陆逍没什么变化的眉眼，斟酌着措辞说：“工作上的事吗？我回避一下？”

        陆逍弯起眼角冲他笑：“不是说了我妹妹。”

        杨老师：“那怎么不说话？”

        陆逍一耸肩，脸上闹着玩似的笑意收了收：“阿苒，什么事？”

        顾苒冷不防听见他说自己是他“妹妹”，心里莫名有点儿憋，好在女孩很快反应过来吸了吸鼻子，又连忙压抑住颤音，温和道：“没……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陆逍哥哥，你的胳膊还疼不疼？伤口都好了吗？有没有记得按时涂药？——有没有好……”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斟酌再三还是默默闭了嘴。

        陆逍迟疑了下，把手机放到旁边，抬手卷起袖子，仔细打量了一会，继而轻轻扯起嘴角，语气不太正经地说：“嗯，这两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伤疤还没褪干净，还得继续上药，因为没人关心嘛，所以长得比较慢，不过也快好了，等再过两天去做个除疤手术就ok。——美人鱼怎么突然想起关心我胳膊？”

        不是突然关心！是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在关心！

        “……喂，好好说话！”杨老师被这气氛弄的有些茫然，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又莫名全身发着光的陆逍同学，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就下意识提醒：“自己“亲”妹妹面前也吊儿郎当的，什么样子嘛？再这样我教阿苒不理你了。”

        他没说美人鱼是他“亲”妹妹！

        顾苒似乎也听到了杨老师这边的动静，一时有点窘迫，她暗自用力捏了捏手里的手机，莫名想跟电话那头声音很温柔的男生说一句，“我不是他亲妹妹”！！！但考虑再三，还是无可厚非的向现实低了头，她缓缓垂下脑袋，用下巴抵着自己快要喘不上气的胸口，咬住嘴唇，看着手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眼眶边打起转来……

        空旷安静的豪华次卧，与窗外霓虹璀璨的繁华夜市形成了某种迥异的对比。房间里静的有些可怕，除了蜷缩在地毯上的漂亮女孩压抑到极致的抽泣，再无其他。一瞬间，她仿佛被丢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一个只有她自己的空间……她不敢说话，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呼吸。

        因为她很怕，怕自己万一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陆逍就会挂掉电话，那道遥远虚无能给自己带来满心欢喜的万丈光芒也会随之消失……

        那该怎么办？

        “我妹妹听你的？”周遭安静一瞬，陆逍突然挑眉，语气又拽又理所应当地说：“你想多了，她呀，除了我谁说话都不听，给她惯的跟个小公主似的，可难伺候了呢，是吧，妹妹？”说着，他又一伸手把杨老师扯进了自己怀里，难得一本正经地说：“所以杨老师也就教教你男朋友我吧，我会很听话的。”

        杨明远猝不及防，一头扎进了他结实宽厚的胸膛，又当着他“妹妹”的面被说了这一耳朵情话，虽然以陆逍的标准来判断这话连挠痒痒的级别都不够，但前者还是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烫，只见他先是连忙坐起身，又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你别闹……注意点儿，妹妹还在听呢！”

        “唔，男朋友你害羞了啊？”

        顾苒：“……陆逍哥哥，我先挂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她就手忙脚乱直接掐断了电话。在陆逍那句“男朋友”说出口的瞬间，顾苒整个人都懵了，她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有一发惊雷从头顶炸了下来，活生生把自己劈成了两半……胸口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压着了，感觉一点儿气都喘不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平静的跟陆逍把最后一句话说完，然后挂了电话的。

        顾苒脑袋有些空白，好半晌也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死死捏着手机，仿佛抓着它就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只要时机一到，自己就能被陆逍哥哥拉回人间，他就还是自己的万丈光芒，谁也抢不走！谁也拿不到！

        可他有男朋友了啊……男朋友是什么意思？男朋友的意思就是他有对象了，他在跟别人交往……难怪…难怪他说自己没有女朋友，原来…他有男朋友……可自己要怎么办？要怎么面对他，要怎么把他当成哥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明明那么喜欢，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留在他家？那就去见他一面，趁着今天是七夕，是情人节，去见自己喜欢的人一面……然后潇洒离开，做个躲在角落默默祝福他的姑娘，像狐狸只做小王子的狐狸一样，只做他一个人的姑娘。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爱你却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无论远在天涯还是近在咫尺，无论是人间还是地狱，顾小苒只爱陆逍哥哥，只爱你一个人。“她重新拿起手机，嗝在耳边，对着没拨号的屏幕轻声说。

        暗恋……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无论哭笑都是自己，不管过程怎样，最终也难免悲剧离场。

        十八岁，本来是像花骨朵一样美丽的年纪，这个年纪不再有写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试题，不再有老师时时刻刻的监督，不再有父母日日夜夜的苛责。也没有升学的压力，成家的责任。可尽管这样，她却仍不敢任性一次，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配，就算在最好的年纪，遇到最对的人也不能任性妄为……她只是想在今天，在这个情人节，在这个属于爱的日子里，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儿，见一面自己想见的人，仅此而已。

        顾苒又坐了一会，这才勉强续上些力气，站起身，有些吃力的去浴室洗了把脸，又把胳膊和手上的伤口处理了下，穿了件白色长袖t恤，在上面套了件卡通短袖，把自己收拾利索，这才捏着手机出了门。

        她走出房间，先是若无其事的问了下门口站岗的兄弟，阿成哥最近在忙什么，他们心里虽有些纳闷，神仙姐姐怎么今天出了好几次门，但看他这般温柔又漂亮的模样，还是诚实说了地址，又说“阿成哥可能跟大哥在一块呢。”顾苒笑着一一记下，又跟他们道了谢，这才去到外面搭了辆车，跟师傅报了‘成华小区’，又侧头看向了窗外朦胧的霓虹夜色。

        可能是因为过节的原因，也可能是这城市本就五光十色，虽然已到了深夜，但街道上仍旧灯火璀璨，热闹不减，有穿着运动鞋的金发老头，有扎着马尾的非洲美女，不过更多的还是推着小车卖花的小孩，和十指紧扣随心漫步的情侣。

        少女轻轻眨了眨眼睛，她心里有些失神，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来陆逍家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出来外面，原来这城市比自己想象的还大，还要繁华，车窗外朦胧的夜色被海天一色的大河纵贯全城，旁边又七零八落衍生出了好多条小河，河面静默无波，只蜿蜒起伏的将脚下这座城市团团围住。紧接着师父一个左转，把车开到了一条灯火通明的酒吧街，亮如白昼的街道里，熙熙攘攘有不少人，更有甚者一手端着酒，一手夹着烟，大有‘酒吧内外是我家，这里全听老子话’的架势。

        这时，陆逍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无所事事般拿起手机，手指轻轻一戳点开微信。

        阿成：［大哥，按您的吩咐已经派人送她过来了，大概还有5分钟就到。］

        半秒后阿成又发了一条过来：［大哥，你也太料事如神了吧，你怎么知道顾苒姐今天晚上会过来？我还以为她那性格不会自己出门呢。］

        恰好这时杨明远从厨房出来，一抬头就撞上了陆逍难看的像是被白油漆涂抹过的脸，他有些不置可否，但还是走了上来轻声问：“……陆逍，你没事儿吧？”

        陆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手机，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杨明远缓缓坐到旁边，对上他的眼，这才发现陆逍的眼神非常冷，冰冷的像是一对万年枯井，俩人认识这么久，杨老师还是第一次见陆逍会有这种眼神，他不由轻轻蹙起眉，又斟酌着措辞说：”呃，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我没事啊，”陆逍分外乖巧地一弯眼角，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如果你知道自己正在走上一条重蹈覆辙的不归路，会怎么阻止自己？”

        他声线低沉温柔，语速也慢条斯理跟平时没什么区别，杨明远却莫名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明知是条不归路还走它做什么？”杨明远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伸手抓上他的手腕，平和道：“过不去的坎就别过，走不通的路就不走，爱不到的人就祝他幸福，没什么了不起的，知道吗？”

        “你想太多啦，我就是肚子有点饿，”陆逍偏过头冲他笑了下，又眨了眨眼，继而神色如长地说漏了嘴：”叫吃的给我们送点阿成上来。”

        杨明远“？？……”

        “肚子饿”的陆董神色坦然，并没意识到自己方才那话有何不妥，说完，便自顾自地低下头又开始玩手机了。

        阿成在车里支着脸等了半晌，见他大哥迟迟没有要回信的意思，刚要把手机揣回兜里出去看看的时候，陆逍的消息就来了。

        陆逍：［猜的。］

        陆逍：［弄点“外卖”上来。］

        “姑娘，成华小区到了，”说着一口标准缅甸语的黑人师傅缓缓踩下刹车，侧头看着后座的漂亮姑娘，语气不由有些害羞：“那个…您是扫码还是给现金？”

        顾苒从愣神中回过头来“啊”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有打车钱的事实，她实在有些无地自容，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我给我哥打个电话”，十分生硬的挤了出来，而后，她也没好意思去看小哥脸上复杂至极的神情，就直接坐在车里给阿成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你好。”那边阿成接得挺快的，因为没有备注他就习惯性的说了句你好，又说：”请问哪位？”

        顾苒觉得难以启齿，可现实就是现实，它并不会为任何人开上一盏，能照亮希望的绿灯，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几十块……但对于那时的顾苒来说，这几十块相当于是自己跟陆逍之间的距离，仿佛一道永远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也许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遭沉默片刻，顾苒还是十分艰难的开了口：”阿成哥好，我是顾苒，你手机有钱吗？能不能先……借我100块，我搭完车才想起来自己没钱……所以——”

        她声音很小，语速也慢，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仿佛长这么大从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似的。

        但阿成根本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儿，于是也不等顾苒说完，他就直接打断她道：“你在哪呢？怎么跑出来了？外面很危险的，待在车里别动，发个定位我过去找你。”

        “我知道了，谢谢阿成哥。”

        她缓缓垂下手，给阿成发了定位。又仰起头虚无的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一瞬间，心里再次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她知道这样做很丢脸，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很难堪，会让自己完全下不来台……但她就是忍不住。

        就是想见他！很想见他！没有理智的想见他！只要看一眼，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阿成果然说话算数，没一会儿就拎着个袋子跑了过来，他先是在前面跟师傅结了打车的账，又过来两步，打开车门让顾苒下来：“顾苒姐，这么晚了过来有事吗？”

        顾苒有点局促，她不敢看阿成的眼睛，只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指甲，小声说：“我……我想陆逍哥哥，我想见他……见他一面。阿成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麻烦你的，我就是……我就是……我——”

        女孩声音哽咽的厉害，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只得有些无奈地闭了嘴。

        “……”阿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似乎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能带她去见陆逍，自己还不用挨骂，两人就那样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认命似的开口道：“……别扣了，手都破了还扣。那这样吧，我正好要上去送东西，要不你跟我一起？万一大哥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来找我的，哎呀…也不对啊，你找我干什么……”

        “阿成哥，不麻烦了，我不上去了吧，”顾苒强装无事地冲他笑了一下，说：“你帮我把这个拿上去，我就先走了。”说着，她就把捏在没受伤的那只手里的黑盒子递了过去。

        看她这般情景，阿成也有些招架不住，他暗自咬了咬牙，在心里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又说：”唉，来都来了，不上去一趟能甘心吗？你的东西你自己送，我才不管这闲事呢，走吧。”

        一分钟后，二十五楼。

        “看不出来啊，陆逍同学还吃外卖呢，要不我去做点吧，你想吃什么？”杨明远说：“而且这大晚上的吃外卖对胃也不好，你说呢？”

        陆逍十分暧昧地扯起嘴角，盯着杨老师看了会儿，刚把一句酝酿好的情话送到嘴边，还没说出口，门铃就被人从外面按响了。

        前者被他看的有些尴尬，连忙收回眼，又站起身边往门口走，边说：“应该是小刘来了，我去开门。”说着，他就一伸手拧开了门把。

        没人看见的是伸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的陆逍，忽然对着没开屏的手机露出了个略带嘲讽的微笑。

        另一边杨明远开了门，刚打算招呼阿成进来，一抬眼才撇见他左后方还占着个瘦瘦高高的漂亮姑娘。

        顾苒今天出门的时候只叠穿了两件t恤，没有露出锁骨和胳膊，但那雪白的天鹅颈仿佛还是会发光，腿上也只简单的穿了件黑色修身牛仔裤，但还是把她凹凸有型的s型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简直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女孩不但身材出众，就连五官也是超凡脱俗的美，唇鼻脸颊清秀立体，秀美的杏核眼也好似被水洗过那般清澈透亮，微嘟的红唇也像在阳光下芬芳的玫瑰花，让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实在是太漂亮啦！虽是素面朝天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顾苒看了好几秒，直到把人姑娘看得有些不自在，稍稍退后了一步，杨老师这才反应过来，又连忙收回眼，笑着说：“小刘快进来，这是你女朋友吧？也太漂亮了吧！你小子可以啊，比你哥有福气。来小妹妹别害羞，一快进来。”

        阿成笑着挠了挠头，实话实说道：“我倒是想有这福气，可惜我妈生我的时候没看黄历。”随后他又回头跟顾苒说：“姐，你先在这等着，我进去跟大哥说一声。”

        “好，麻烦阿成哥。”她模样生的好，声音也温柔，弄得杨明远还有些好奇，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姑娘，来这找人的？你认识陆逍啊？”

        “是，我是……他妹妹。”顾苒礼貌性的冲他笑了下，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长相。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虽是平常却不平凡，他的一颦一笑皆是谈吐大方，气质温婉，而五官也是平和清秀，略带奶油气，眉眼温顺又乖觉，虽然不是一眼就能惊艳到人的长相，却是一眼就能给人归属感的长相。

        的确很般配。

        “妹妹？看着不太像。”杨老师笑：“那也别站着了，快进来说吧，你哥说他可疼你了，别害怕，进来。”

        “我……”顾苒胸口憋的厉害，还莫名想掉眼泪，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人，这个这么优秀的男人就是陆逍的“男朋友”，她就感觉根本无地自容，就连之前那么强烈的想见他一面地冲动，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此时此刻她只想逃离这里，逃离他们，逃离陆逍，逃离自己，就当那少年从来不曾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就当他是梦境里的回忆，虽然很不甘心，很无力，但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留一□□下去的底气，以后无数个漫漫长夜里，才能有勇气想起与他在一起的只言片语。

        “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很好了，至少他曾经来过，自己也曾得到过。”顾苒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这才抬头看向眼前满脸笑意的年轻人，她尽量控制着颤音和眼泪，声音又轻又温柔地说：“我就不进去了，我还有点事，麻烦哥哥跟我哥哥说一声，阿苒来过了，还有…阿苒希望陆逍哥哥幸福，希望他一直幸福，祝你们幸福。”

        说完这话，像是透支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少女没再看眼前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而是毫不迟疑地转头往电梯口跑了过去，仿佛再在这里多待上一秒都能令她窒息。

        杨明远：“？？……哎，别走啊，弄得我要抢你哥哥似的……。”说着他又忍不住想笑：“看来还真是亲哥，不然也用不着给出这么大反应。”

        “唉，这……”阿成神色凝重的侧头看了看门口的动静，又看了看旁边沙发上悠哉悠哉打游戏的陆逍，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压低了声音小心问：“大哥，让顾苒姐吃醋跑掉也是大计划的一部分吗？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出去会不会有危险？我要不要也出去跟着点儿，或者派个她不认识的兄弟跟着。”

        陆逍手指噼里啪啦把团团围住“二公主”的怪物杀了个片甲不留，又抽空抬眼面无表情盯了他一会，可能在心里把刘阿成同学只长头发不长脑子的脑袋也拧了下来，这才勉强保持住风度，吊儿郎当地说：“有你什么事，啃你的鱼骨头去，多吃点脑子。”

        阿成“……”

        “哎，陆逍，你先别玩了，你妹她，”杨明远忍着笑从玄关处走回来，正色说：“你妹她跑掉了，赶紧出去找找吧，好像还受了伤，挺委屈的。”

        “跑掉了？”陆逍一脸无辜地抬起眼，难以置信似的问：“为什么要跑？还受伤了？所以她到底发生了啥？”

        阿成戳鱼骨头的动作一停，下意识抬头看他大哥，心里莫名冒出个念头：“大哥这演技也太绝了，他要是去拍电影，估计都成国际巨星了吧。”

        杨老师低头想了会，好笑道：“好像是以为我把她哥哥抢了，有点吃醋，就撂下一句‘阿苒希望陆逍哥哥幸福，希望他一直幸福，祝你们幸福’的话，然后就跑掉了。”

        “——阿苒希望陆逍哥哥幸福。”

        “——希望他一直幸福。”

        “——祝你们幸福。”

        “——希望哥哥幸福。”

        顾小苒只希望哥哥幸福，她的陆逍哥哥幸福，而她自己是否会难受，会痛苦，会舍不得，会无家可归，会在这陌生的城市遇到危险的事情，会再也找不到通往人间的那条路，会不会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光？会不会被坏人欺负？会不会因为没钱活活饿死？会不会因为语言不通根本没法生活？

        跑出去之后这一系列的后果她都没有考虑，亦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在乎……只要陆逍哥哥幸福，阿苒只想要陆逍哥哥幸福，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对他，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把他的利益放在自身利益的前面，从来没有一个人祝他幸福，真心希望他幸福，只希望他幸福，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他也需要幸福。

        从来没有。

        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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