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眠

苏牧晓接连几天都失眠。

        她自小就极易睡不安稳，关上灯就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只觉得害怕，脑子里飞着各式各样的念头，飞得开着灯才能勉强能入睡。

        小时候她睡不着，经常抱着枕头，去敲哥哥房间的门。她蹑手蹑脚，怕吵醒爸妈，他们一向对她很凶，尤其是妈妈。但哥哥非常宠她，看着她的眼睛永远是笑眯眯的。失眠的夜里，听到敲门声，苏牧航会轻轻打开门，弯下腰了捏捏她的小脸蛋，笑道：“小笨蛋，又自己吓自己呢。”然后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房间，坐在床头，把橘色的床头灯光调的不刺眼又柔和，慢慢哄着妹妹睡着。

        苏牧航比她大六岁，从小便眉目俊朗，神采奕奕，走到哪里都惹来一片夸赞：“呦，这你儿子啊，真帅！”况且他十分聪明，爸妈很爱教他背些古诗词，说是给孩子锻炼记忆力。苏牧航朗朗上口，过目不忘，后来还会教一些给妹妹。

        苏牧晓从出生起就淹没在哥哥的光芒下。她从小体弱，性格腼腆，不爱说话。虽不算笨，但和伶俐出挑的苏牧航相比，就略逊一筹。但苏牧晓从来不计较，即便自很小，她就能隐约感觉到爸妈更疼爱哥哥，对哥哥更温柔更体贴，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先给哥哥，哥哥永远都有新衣服穿，而她就经常穿表姐堂姐穿不下来的旧衣服。但她并不介意。哥哥待她很好，她很喜欢哥哥。

        晓晓七岁的时候，上小学一年级，哥哥已经上初中了。两人上学的时间差很多。晓晓还没起床，哥哥就已经吃过早饭，骑着单车飞驰去学校了。初中有了晚自习，晓晓回到家，吃过饭，做完功课，等了好久也等不到哥哥回家，很多时候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到了周末，人缘极好的苏牧航又会收到很多同学的邀请，或是去溜冰，或是去打球，要么就是去同学家做功课，帮同学辅导作业。有一段时间，晓晓几乎每天都看不到哥哥。

        但那年生日，课间的时候，晓晓正趴在桌子上摆弄文具盒，忽然听到班里有人喊道：“苏牧晓，有人找你！”

        晓晓走到门口，看到哥哥正推着单车在教室门口，冲她挥挥手臂微笑。单车车篮里放着一大堆好吃的，巧克力、果仁、酸枣、泡芙、樱桃、西瓜、果汁，还有一盒缠着彩色丝带打着漂亮蝴蝶结的蛋糕。

        苏牧航把车子停好，从晓晓招手：“晓晓，来，帮哥哥一下。”

        晓晓傻乎乎跑过去，也不知道她做什么。苏牧航揉揉她的头发，把东西拿下来一些，牵着她的手，搬进教室里。哥哥把好吃的放在晓晓座位上，冲小朋友们招手：“大家好，我是苏牧晓的哥哥，今天是晓晓的生日，她特意让我带了些好吃的和大家分享。希望你们开心哦，也希望你们也一起来祝我们晓晓生日快乐。”

        小朋友们发出一阵欢呼，冲过来抢着各种好吃的。苏牧航笑呵呵地给他们分着零食和水果，然后拆开蛋糕，插好蜡烛。一群平日里淘气捣蛋的顽皮鬼，此时却很出奇乖地听他指挥，蛮有秩序地围着一圈，跟着大哥哥一起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看着盈盈的烛光，哥哥笑眯眯地望着她：“晓晓，快许愿。”

        晓晓呆呆地想了想，合起了胖乎乎的小手，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念：“希望哥哥每年都给我过生日。”

        “晓晓，你发什么呆呢？”

        隔壁的人事小姑娘猛地拍了一下苏牧晓的肩膀，她忽地醒了过来，猛然从臂弯里抬起了头。人事小姑娘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盯着她乌黑地眼圈，啧啧道：“亲爱的，最近睡太晚了吧，黑眼圈好严重啊。”

        苏牧晓揉了揉额头：“最近有点失眠。”

        人事小姑娘露出一副同情地神色：“也是，我要是你，我也睡不着”。她撇了撇嘴，又道：“vincent办公室都已经收拾停当了，就等新人入驻了。”

        苏牧晓点点头，只觉得口干舌燥，起身去茶水间想倒杯水，桌面上座机却忽然响起。

        苏牧晓看一眼来电，忙接了起来：“喂，ada姐？”

        ada是亚太地区的人事经理，却不是主管，却也是在这家公司工作很多人的资深员工。ada平日里负责人事部门的各种活动策划组织，统筹协调能力很强，人也精明漂亮，长袖善舞。

        ada听起来一如既往地亲切：“亲爱的，最近忙不忙啊？”

        “还好……”苏牧晓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多说自己部门的变动。

        “嗯，我听说你们老板离职了，那你们最近应该事情挺多，注意身体哦。”

        果然公司里没有什么秘密，ada远在香港依然消息灵通。

        “嗯，谢谢ada姐。”

        “哎，有个小事情，我想和你沟通下啊。”电话那头传来翻纸张资料的声音，后又是劈里啪啦的打字声，“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员工活动时候，你发给我们的那几张风景照片？”

        “风景照片？”

        苏牧晓一头雾水。

        “就是上个季度我们员工活动，不是抽了几个员工介绍各自生活，分享生活照和生活趣事，你不是发了我几张风景照，说是你之前在国外旅行时拍的照片嘛？”

        “哦，那个。”苏牧晓想起来了。前两个月ada忽然联系她，说人事部门组织员工活动，其中有个环节是从各个部门抽取几个同事，分别介绍下自己，包括在公司的时间、职位、工作内容，还有生活中的趣事、爱好、家庭等。苏牧晓那阵子实在太忙，随便从收纳柜里翻出了多年不用的u盘，找了些当年在国外读书时的旧照片来凑数。

        “我记得，那几张是我在国外读书旅行时候拍的。嗯，有几张是卢森堡的吧，如果没记错的话。”

        “亲爱的，那照片是你亲手拍的没错吧？”

        “亲手？”苏牧晓被她问的有点懵，“是啊，或者是当时一起旅行的同学用我的相机拍的吧，怎么了？”

        “我们这次活动反馈不错，除了员工分享，还有线下的家庭日，大家都觉得蛮开心的。我就选了一些素材，做了一期通讯文稿和视频剪辑，发在了总部人事部门的版块里。”ada声音听起来有点烦恼：“但好奇怪啊，今天早上一家英国的律师事务所电话我，说是标着你名字的那几张照片，侵犯了他们客户的版权，要求我们立刻删除，并且赔偿损失。所以，我特意先来找你核实下。”

        苏牧晓想起了那天深夜莫名的海外电话。

        见苏牧晓没有回答，ada又强调了下：“所以，那几张照片都是你亲自拍的对吧？有什么材料可以证明一下吗？”

        苏牧晓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什么，沉吟了片刻，道：“ada姐，麻烦你把你提到的发布版块的链接发我一下，我之后电话回复你。”

        “行……”ada声音里透着狐疑，却也没有说什么，“那我等你电话。”

        “ada姐，联系你的律师，有没有提到他的客户是谁？”

        “他没提，但我追问了一下。他本来不愿意说，但我说你完全不透露的话，可能会影响我核实情况。他说好像是英国一位非常著名的摄影师，还是华裔，叫leoxiao。”

        苏牧晓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行，我下班前回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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