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想念
安排妥当，结束了和助理以及其他同事的电话会议，泽凝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去客厅泡了个杯普洱茶。她以前更爱喝咖啡，读书时受萧远的影响，开始爱喝茶，而且只爱喝普洱。她喜欢普洱的口感，朴实，醇厚，把这种口感和触觉类比，有点像被被棉花包裹的感觉。萧远喜欢的范围更光，只要品相出挑，什么类型的茶他都爱喝，铁观音，碧螺春，冰岛，正山小种，倒是像他的性格。
想到这，泽凝回想起刚才温泽林的那句话。
“萧远对你，没有那个心的。他这个人……”
的确，他这个人，除了摄影，对什么人或事都没有长情的。
泽凝和温泽林中学时候就去英国读书，读大学遇到了萧远。泽凝读法学院，温泽林读商学院，萧远在艺术学院。他们很巧地在一栋学生公寓，那栋公寓中国学生并不多，他们三个那时候便慢慢熟络起来。论课业，泽凝应该是最繁重的。法学院需要阅读的材料不胜枚举，几乎每天都有上百页的材料要阅读，每周都有小论文或课题作业需要完成。温泽林沉迷于各种社团活动，课业得过且过，好在他确实聪明，功课总是事半功倍。萧远则是最忙碌的，除了功课之外，他每天还要兼职打工或者实习，去杂志社做兼职摄影师助理，有时候自己出镜做模特，晚上还要赶去酒吧调酒。他话很少，习惯穿着简单的黑色长裤和t恤，披着蓬松卷曲的长发，背着摄影器材，骑着摩托穿梭着学校和公寓周围的街道。
泽凝第一次见他，正巧是他骑着摩托从酒吧回来，深夜的街道，浓郁的夜色中两排路灯亮起，他疾驰而来，在楼下倏忽停下，慢慢点燃了一支烟，在橘色的灯光下缓缓吐着烟圈。泽凝熬夜刷选课，正趴在二楼的窗台上发呆，就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出神。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萧远突然抬头一望，正巧对上泽凝的眼神。朦胧的灯光下看不真切，但泽凝只记得他那张雕塑般俊朗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墨玉般浓郁明亮。
泽凝回了回神，冲他招了招手，大声道：“嗨，中国人吗？”
他静静地望着她，终于淡淡笑笑，点了点头。
泽凝当时就觉得，这男生笑起来真是迷人。
从此之后，泽凝就缠着温泽林经常去找萧远。大家同住一间公寓，能一起做的事情自然有很多：一起做饭，一起看球，一起打牌，一起出去旅游。萧远空闲的时间不多，泽凝见缝插针地抢占着那些时间。温泽林自然明白妹妹的心思，处处十分机灵地帮衬她。萧远从来没什么特别的回应。他话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十分专注地忙着他的事情，或在房间调试摄影器材，或在看书写东西，或是做料理。他专心做事的时候，乌黑浓密的眉毛轻蹙，眼神专注而沉静。即使温泽林在旁边插科打诨，他也不会回应。
但三个人还是渐渐熟悉了起来。随着时间增长，萧远在学校也越来越出名。在他大二获得了欧洲最富盛名的摄影奖之后，当晚就有一大群艺术学院的学生跑到他们公寓楼下欢呼。再后来，经常会有金发碧眼的漂亮女生来公寓楼找萧远。泽凝本以为，以萧远冷漠的性格，他大概是不会搭理这些女生。但没想到，萧远的摩托车后座，很快就被人霸占，而且不停换人。
温泽林看得也是咋舌，只好安慰泽凝：“你别难过，看这样子，他大概只喜欢外国妞。没事啊妹子，追你得人那么多，实在不行就换一个。”
泽凝自然是不服气。温家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孩，自小被捧在手心，她又天资聪颖，婷婷可人，实在没有在什么事情上受过挫。她加倍对萧远殷勤，送他各种昂贵的摄影器材，送他各种珍藏版的摄影合辑，学复杂花哨的法餐亲手做给他吃。把一旁得温泽林看的啧啧称奇，却总是被泽凝一个眼神瞪得不敢多言。
面对泽凝，萧远永远风轻云淡，客套礼貌。他不拒绝泽凝的好意，每次会礼貌道谢。时机合宜，会送她份相称的回礼，不动声色地把女生的心意变成异国同胞间的人情往来。但面对其他女生时会流露出的那份随意和不羁，萧远却从不给予她。
萧远越来越出名，名声从艺术学院传遍了整个校园。很快校方就帮萧远办了个人的摄影展，法学院的女生几乎都跑去看。萧远身边开始出现更多的人，摄影师，杂志社，时尚圈，编辑，作家，投资人。在他摄影展的那天，看着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谈笑风生的时候，她感觉似乎萧远已经从他们三个人的友谊圈中，踏入另一个陌生而五彩的圈子了。
那天晚上，摄影展收尾的时候，泽凝看到萧远走到展厅外的门廊抽烟，不自觉地跟了过去。傍晚的风极其温柔，凉爽，天色降成灰蓝色，揉着一抹抹灰白的云。落日躲在层叠的云层后，染出层层叠叠鳞片般的霞光，璀璨却不炫目。落日射出柔和的光柱，落在叠宕的云层间，仿佛一个小小的天堂。
萧远安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宁静而专注。泽凝抵抗不了这种时刻的他，他被使他着迷的事物深深吸引住了，却不知道他也像浓郁的沼泽般深深陷住了别人。
“萧远，祝贺你。”
萧远浓密的睫毛抖了一下，线条分明的侧脸没有什么表情。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淡淡道：“谢谢。”
“萧远……”
泽凝觉得很委屈，却又不知如何表达这种委屈。心理忽然升起一股着急，就有不知该做什么，她只能再喊一次：“萧远……”
萧远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卷，缓缓地突出一个烟圈，他转过身来，淡淡望着她：“泽凝，我一向朋友不多。”
泽凝回望着他。
“遇到玩得来的朋友，能开心一天就该开心一天。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所以，别再做那些让我们都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他言辞温和，声音却平淡而冷漠。
泽凝眼圈泛红：“我让你不开心了吗？”
萧远淡淡笑了笑，慢慢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拨开她额角的碎发：“目前还没有。”
泽凝咬了咬嘴唇。
“萧远，我不可以吗？那么多女生……都可以。”
萧远看了看她：“你羡慕她们？”
泽凝恨恨盯着他。
“那你试试看吧。”
泽凝愣住了，怔怔地望着他。
萧远冰凉的指尖从她的额角滑到她的唇边，轻轻点了点她的唇角。
“试过以后，大概你就死心了。”
上海五六月的阴雨天很多，鲜少能见到灿烂阳光。有人喜欢雨天，但也有人讨厌。温泽凝就属于后者，她的心情多少有点受天气影响。阳光明媚时，觉得精神爽朗；阴雨绵绵，便略有些情绪低落。
开车到了办公大楼下，停好车，下车前刷了一下办公邮件。助理已经发来了和楼下索赔方会面的联系人电话、时间、楼层。
“路辰，1788xxxxxxx，云峰贸易，16层。”
到了16层，温泽凝被玻璃门禁挡在外面，前台空无一人。她按了下门铃，无人回应。
温泽凝拨通了刚才车里记下的电话，几声通话音后，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哪位啊？”。
“你好，我是楼上winstonherb律师事务所上海办事处的合伙人，我姓温，是来和贵司沟通漏水事故的后续处理，我现在已经在门口了，能否麻烦帮我开一下门？”
“还挺准时。稍等下。”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运动帽的年轻人走到了门口，按开了门禁。温泽凝略打量了他一眼，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皮肤白净，眼神清亮，头发染成淡金色，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看起来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温泽凝很客气地打招呼：“你好。”
年轻人点点头：“那进来呗。”
温泽凝跟着年轻人走了进去，进了一间不小的办公室，室内装修设计简洁而不失格调，摆着一套浅色松木家具，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这会儿雨停了，融融的阳光洒进室内，显得很是干净明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温泽凝坐在会客沙发处，年轻人坐在对面，从茶几中间摆着的几瓶矿泉水中拿起一瓶，递给了她。
温泽凝接过来：“谢谢。你们负责人什么时候过来呢？”
年轻人耸耸肩：“就我啊”
温泽凝确认：“你们公司委托你处理这件事情吗？”
年轻人挑了挑眉：“怎么了？”
温泽凝沉吟了下，还是道：“我听我助理讲，贵司索赔一百万？”
年轻人点点头：“一百一十六万五。”
温泽凝叹了口气：“然后，你们公司委托你来负责谈这笔一百多万的索赔？”
这次换年轻人皱眉头：“怎么了？我不能谈么？”
“不是……”
温泽凝沉吟了下。她时间宝贵，不想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交谈。如果这家邻居当真索赔这么大一笔金额，就应该委托一个能拍板的人和她面谈。她一个律所的合伙人当面来了，这家公司居然派了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搞不好还是实习生来见她，足见对这件事情并不重视。
温泽凝对自己助理在这家事情的处理上略有不满，本来装修事故这种小事，助理自己就应该能够搞定。即便是自己无法处理，那也应该协调好会谈前的事宜，确定好谈判的对象，和对方交代清楚自己这边的情况和基本会谈思路和目的。现在这样，不是浪费老板的时间吗？
温泽凝低头看了看腕表，算是路程，截至现在，她已经在这个事情上花了一个半小时了。按照她每小时1000美金的收费，她只当今天丢了一万块钱。
温泽凝礼貌道：“不好意思，如果不能和能做决策的人面谈，我觉得我们还是换个时间和方式处理这件事比较有效。”说完就预站起身。
“做决策？”年轻人摘下来帽子，把帽子搁在茶几上，白皙的手指理了理金色的短发，翘起了二郎腿：“这家公司我开的，唯一股东，老板、总经理、负责人，随你怎么叫。算是你说的‘能做决策的人’了吧？”
温泽凝静静地看了看他。
年轻人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你不是要谈了，谈呗。”
温泽凝垂了垂眼帘，思忖片刻，抬起眼帘笑道：“您怎么称呼？”
“路辰。马路的路，星辰的辰。”
“哦，路总。”
“别，叫我路辰就行。”
“前段时间我们律所办公室装修，我们都一直在家办公，所以装修项目漏水的事情，我今早刚从下属哪里得知消息，所以还得麻烦您简单介绍下，这个事情的背景，还有您这边受影响的情况。”
温泽凝望着路辰，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当然，不论如何，还是先向您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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