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壹】

　　两年以来，在照顾家人的同时，成远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制定他的复仇计划。“刘坏水儿”的基本情况、起居饮食、出行轨迹……，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他都暗暗观察，了然于胸。

　　成远知道，他每月有那么固定的两天，出去鬼混回家的时候，要经过一条狭窄悠长的巷子。因为巷子很窄，他手下那些打手们只能有一两个跟在他的身旁，此时他的防备最是松懈，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就此成型。

　　没有任何犹豫，成远变卖了全部家产，雇佣了最专业的杀手。一步一步，按照他精心设计的计划，复仇就这样悄悄开始了。不得不说，成远的智计一流，按照他事先拟定的计划，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所有的事情，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待刺杀成功，县太爷大怒缉凶之时，成远早已更名改姓，携带幼子踏上了茫茫逃亡之路。

　　【贰】

　　说起这逃亡之路，其中的煎熬痛苦，却是冷暖自知、无法言表。纵使成远才高八斗、眼光智慧远超常人，也是无法避免的备受饥寒交迫、冷眼嘲讽的身体、精神双重折磨。爱子年幼，还不懂得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可是，成远作为一个父亲，却无法看着自己的孩子，每天跟着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过活。

　　也许苦难真的能够锻炼人的心志，小小年纪的成渝懂事极了。一路逃亡，吃了上顿没下顿自然是常有的事，可是这孩子从来不曾喊过饿，更从来不跟常远要这要那。可是越是如此，成远就越觉得无法释怀。有多少次，他看到眼睛落在肉包子、糖葫芦、油炸糕等各色吃食上，使劲咽了咽口水的成渝，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时，他真的是心如刀割。

　　有那个父亲不想给自己的孩子全天下最好的生活，有哪个父亲愿意带着年幼的儿子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可是，他没有办法。只有不停的逃亡，他们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悲惨的命运渐渐扭曲了他的心灵，在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的自责中，本来恬淡无欲的成远，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开始热衷起追求权势富贵。他发誓一定要做人上人，一定要不顾一切的站在最高处。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要想尽办法，把所有最好的，统统都给成渝。

　　就这样，在一路辗转漂泊中，成三公一直在努力寻找着属于他的最佳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努力的钻营下，他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晋身之机。

　　那是在来到京城一年多后，在他的精心策划和有意运营之下，成三公终于得到了一个，在当时还只是大皇子的进王府里当差的机会。

　　在进王府中，他的才智很快得以全面施展。先是普通差人、再是文人谋士，由于他心思细腻、做事缜密、才智非常，很快便得以显露头角。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三公的办事手段越发老练周到，他的能力也愈发受到进王殿下的看重。

　　而成三公，倒也确实不负众望，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联络朝臣、揣度朝局、献计献策，经过一系列谨慎操作，进王的势力终于在朝中稳步攀升，初步站稳了脚跟。

　　当然，进王的这些成果，同样给成三公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他在王府中的地位是越来越高、越来越重。由于能力突出，大皇子在策划很多机密要事时，都会邀请他的参与，征询他的意见，可以说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慢慢的，他逐渐成为进王的心腹股肱。

　　由此，成三公在这进王府中便更加如鱼得水。进王待他亦师亦友，府中各色人等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府中的大事小情几乎都要经他首肯，俨然一副无冕之王的气派。甚至，就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即便到了府外，那些有意投靠进王的大臣，也都对极尽拉拢之能事。且不说进王派系里即使再大的官员，见了他的面，那都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就是这日常里的礼物、孝敬，那也是拿到手软的。更有甚者，就算是七拐八绕的不惜重金，也要跟他搭上关系。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成三公的虚荣心愈发膨胀，俨然在心中也把自己视作了王公贵族一流。无比心安理得的享用着到手的一切特权，内心渐渐毫无波澜。

　　他的儿子，名义上虽然是王府的下人，进王殿下的伴读、仆从。可实际上享受的待遇，那却是锦衣玉食、使奴唤婢，就算跟进王殿下相比，似乎也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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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此，成三公很满意。这样的日子每多过一天，他原本的心性便会多增加一分麻痹。慢慢的，他越来越坚定的相信，当初一心追逐权利的选择，是多么无比的正确。

　　【叁】

　　可是，现实还是给了他无情的一击，命运终于还是把他拉回了无比残酷的现实。

　　当接到好不容易传递而来的消息时，他正在很远的地方，秘密的为进王办差。听到成渝断手的时候，他几乎不能相信。

　　怎么可能？自己如此尽心尽力，如此不遗余力的替进王打点着一切，甚至不惜放弃一直秉承的价值观念，几乎成为曾经最厌弃的那种人。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可为什么，进王竟这样完全不讲情面。甚至，对自己的独子下手时，竟然没有丝毫的顾念？

　　难道，这一切，自己苦苦追求了半生、奋斗了半生的一切，最终换来的就是这样悲惨的结果？

　　事到如今，虽然万般痛苦，成三公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当初的决定。他不得不承认，美酒佳肴、华美衣衫，早已模糊了他的眼睛；吹捧逢迎、前呼后拥，早已摧毁了他的意志。

　　渐渐地，他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埋葬了自己的良心，放弃了自己的信念。他天真的以为，只要挥挥手与从前作别，自己就可以成为另外的人，一个高高在上，漂浮在天际的人。

　　然而，并不是的。现实，给了他最最沉痛的一击，无情的将他重又摔回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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