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壹】

　　想那成远不过是一名文弱书生，平日里哪挨过这种暴行。整个过程中，他只能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头，匍匐在地上，任凭拳脚无情的加诸在自己身上。一旁的罗氏，看着头破血流的丈夫，想着等待自己的悲惨命运，心中悲痛不已。绝望之中，她不知哪里生出了恁大的力气，拼命挣脱了制住自己的打手，扑向成远。

　　双手颤抖着抚过丈夫身上的条条伤痕，罗氏的泪水早已漫过眼眶。虽是女子，她此刻倒无比镇定。既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逃脱今日的厄运，那么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成远出了事。

　　儿子胖乎乎的小脸儿似乎还在眼前晃动，罗氏的心无比疼痛的抽搐着。她心中虽然对丈夫和儿子有着无限的不舍，可是为了保全这个家，为了让儿子不至于成为孤儿，她不允许自己再有片刻的犹豫。

　　“你我夫妻今生无缘再继续相守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照顾成渝长大成人。”

　　几句话从罗氏口中说出，看似简单平淡，实则其中却蕴藏着惊涛骇浪。可以想见，她是带着怎样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与自己最爱的人进行着诀别。话说完，她咬咬牙、狠狠心，拔下头上的珠钗刺猛地向自己的咽喉。

　　迷迷糊糊中，成远仿佛听见妻子的话在耳畔轻轻响起，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觉得脸上一热。心中仿佛一下子清明，成远一个激灵，从半昏迷中睁开双眼，却只见自己的妻子安静的躺在地上，汩汩鲜血不停地从脖子上的伤口溢出，染红了附近的大地，也灼痛了他的心。

　　“啊！”

　　成远绝望的大喊一声，只觉得天塌地陷，再次失去了知觉。

　　【贰】

　　“刘坏水儿”眼见着到手的美人儿寻了短见、血溅当场，只觉得好不败兴。他瞥了一眼躺倒在大街之上的夫妻二人，恨恨地跺了跺脚。倒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于两人的生死，招呼一声手下众人，就此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成远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原本热闹非常的大街之上，此时早已没有了人影儿。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触碰到身旁的妻子。一阵冰冷的触感传来，他的浑身一阵哆嗦，好像置身于冰窖中一般，他的心也跟着冰冷下去，仿佛停止了跳动。

　　呆呆的望着妻子苍白的脸，成远无比安静，没有一滴泪水。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跟她在一起。即便生死，也不能够把他们分开。下定了决心，成远颤抖着双手，试图从妻子紧握的手中取下那个珠钗，用和她同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可是，任凭他试了又试，却怎么也不能掰开妻子的手。就好像，冥冥之中，妻子在和他故意对抗着。

　　“啊——”

　　成远再次仰天长啸，泪水夺眶而出，他大声的痛哭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那声音，声嘶力竭到了极点，就像是一头受伤野兽的嘶吼。愤怒、痛苦、绝望，一下子一齐涌上他的心头。不停流淌的眼泪，似开闸的洪水般，决堤泛滥，再也无法抑制。

　　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仿佛是一场梦。短短的一个晚上，却好像身处两个世界，自己就这样匆匆和妻子阴阳永隔。如果真是梦该有多好，成远不想醒过来，他没有办法面对眼前的事实。

　　而他又想醒过来。他希望，梦醒来，一切能够回到从前。妻子还在屋中忙忙碌碌，一家人还在一处说说笑笑。

　　然而，梦里梦外，顷刻间，一切的美好已经不复存在。不管愿不愿、能不能，事实，他必须面对。泪水依然不停地夺眶而出，此时的成远却回复了一丝清明。妻子临终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儿子稚嫩的小脸儿似在眼前浮现。为了这些，他，必须坚强。

　　死很容易，生却艰难无比。成远使劲儿的敲击着自己的头颅，想用这样的方式，驱散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寻死的想法。

　　他知道，就算再想，此时他也没有资格追随妻子而去。他，是一个父亲、一个女婿、一个男人！他的肩上，有必须背负的责任。

　　想到此，成远顾不得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清理着妻子脸上、身上的血污。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世界仿佛静止，成远就这样默默的做着这一切，无比专心。

　　妻子身前最喜干净，他不能让她的最后时刻失去体面。良久之后，成远做完一切，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全力抱起妻子的尸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家的方向，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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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步履蹒跚，但是他的心却无比坚韧。他清楚的知道，他要活着，拼尽全力的活着。为了生者，更为了亡人。他，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为妻子报仇。

　　【叁】

　　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这一路，每走一步，都更加坚定了成远复仇的决心。就算再难，仇也一定要报，他的目标无比明确。但是，同时他又知道，一切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妻子年迈的双亲、自己年幼的儿子，都需要他的照顾。在能确保他们安全无虞之前，他必须忍耐。

　　日子就这样在忍耐之中一天天过去。虽然成远的心早已被现实磨砺的愈发坚硬，然而，忍耐的痛苦，仍像是一把锋利的钢刀，时时刻刻不停的折磨着他。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长久的萦绕在他的心中，无法释怀、无法散去。

　　然而，他又是理智而冷静的。他清楚的知道，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能做的，只有忍耐，只有等待，等待那一个合适时机的到来。为了阴阳永隔的妻子，为了牵肠挂肚的亲人，再痛再难，他，必须强迫自己做到。

　　就在这样痛苦的忍耐中，日子过去了两年。成远的岳父岳母终究没有挺过痛失爱女的打击，先后匆匆离世。擦干泪水、收拾心情，成远知道，是时候了。他等的、盼的那一天，终于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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