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陆衫南手上动作一顿,有些担忧地看向李慕云,他也听出来了李翁话里的死志,进来后就太过安静引起的不好预感愈发浓重。
“为什么?”泪滴落下,李慕云声音却平静得有些冷酷,“哪怕是欠了皇家的,李家七十几口人的命也该还了!”
在北疆时便是如此,明明边陲将士多以李德佑马首是瞻,若阿耶不同意,金吾卫和龙虎卫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带走李家七十三口人。
但阿耶选择束手就擒,离开北疆到了萧关才拼死一搏,想来那大概是知道了阿兄的消息。
李慕云想不通,即便为忠,李家只剩老弱病残了,还不够吗?
李庄在天牢里受罪不少,这会儿已经看不清了,他只朝着李慕云的方向笑,“若无太宗率兵剿匪,李家人活不到现在,我儿德佑和德民的名字便是如此来的,护国佑民是李家的家训,若李家的死能换大昭安稳,这便是李家的命数。”
李慕云咬牙冷笑,“阿翁安知李家人死绝了,大昭不会更乱,您别说看不出外戚之祸!”
李庄苦笑,“所以我等要死得其所,以我等人头为大昭警钟长鸣。”
圣人势弱,于家一手遮天,李家不能谋反,便早知会有这一日。
可李家人能死,却不能死于谋逆之罪,只有死在天牢内,以铁血丹心昭告天下,才能为扳倒外戚留下筹码。
眼泪顺着李慕云的眼眶直直砸在地上,她面色嘲讽极了,“哪怕我有其他法子扳倒于家?你们连一时的委屈也受不了?”
为什么她已经提前告知,却不肯等她!
“咱们这些人只剩苟延残喘的力气了,逃出去只会为李家人抹黑,阿云啊!”李庄扶着儿子的手往前走几步,似是看着李慕云又似是看着头顶,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李家的清名丢不得,若是丢了,倒下一个于家,还会起来无数个于家,苦的还是老百姓。”
现在逃走,即便能报仇,李家谋逆的罪名也定下了,扳倒于家那是李家技高一筹能报仇雪恨,世人皆知史书乃胜利者书写,若无丹心照汗青,李家到底还是为贼。
那倒下个于家又有何用,世人只知有本事压下仇怨便可,忠心二字失去了信仰,只会滋生更多为祸天下的贪官污吏。
李慕云顾不上想阿翁是不是认出她来了,她不明白,有一个于家便杀一个,来两个便杀一双,只要将那些人杀怕了,总能让天下安定不是吗?
她理解不了这种忠肝义胆,也拦不住这些毫无畏惧去死的家人。
先前她让吉吉看着她死,现在轮到她眼睁睁看着李家人死,这就是命吗?
“阿翁想要我见证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抹掉面上的泪,声音沙哑,“我拦不住你们,但谁也拦不住我报仇。”
李庄笑得老泪纵横,他不知道李慕云为何是现在这模样,但自家孩子他不会认错,“你这孩子比你阿耶像我,凶性大些也好,以后见到你阿姐了,你也护得住她。”
李慕云特别想问,你们都死绝了,你们觉得阿姐还能活得下去吗?她不敢问,不敢去想阿姐是不是也脑子这么抽。
李庄摸摸索索从一堆死人里拉出个两个瘦小的男娃来,“这是你阿叔和商家最后的血脉了,阿翁实在下不去手……你既有法子,阿翁奢望你能护他们周全。”
等陆衫南拉过两个孩子去,李庄颤巍巍拉住了李慕云的手,“孩子啊,为难你了,别恨你阿耶,要恨就恨阿翁吧。”
李德民有些迟疑看着李慕云,他有几年没见着自家二侄女了,可他总觉得身高不太对,但阿耶说是,李慕云没有否认,他便也不提。
他低低开口,“二娘,一会儿还得麻烦你闹得动静大些,好叫女眷那边听到,她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被关进天牢之前,大家都商量好了,能为李家留下一丝血脉就已经是惊喜,本来是留他最后闹起来的,现在阿云和陆三郎在,不能害了他们两个。
李慕云咬着牙抽出手,转身接手了陆衫南的活计,将两个孩子按照送进来那两个药石无医的小郎模样画好,轻而易举打开牢门,二人分头行动,很快将人换过来。
牢内已没了任何生息。
陆衫南拉着她的胳膊,语气哽咽,“阿云……”
李慕云面无表情为那两个已经断气的小郎化好妆容,将他们与李家人放在一起,“三郎,你欠李家的,有这三个孩子也都还清了,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陆衫南楞了一下,不等他说什么,李慕云突然尖叫起来。
“啊啊啊——死人了!来人呐!快来人啊!呜呜呜……都死了,都死了!”她用尽浑身力气拍打着牢门,尖锐的声音让整个天牢都沸腾起来。
南宫庭在天牢门口把守,隐约听见动静,立刻拔出刀带着人往里去。
陆衫南被李慕云的话惊着,还木呆呆的,李慕云拽着他的衣摆,缩在角落里发抖。
“陆三郎!”南宫庭进来后发现李家人已经死绝了,刀架在陆衫南脖子上,“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到处斩的时候,李家人都死在天牢内,说出去天下人肯定以为是有人在杀人灭口。
南宫庭脸色特别难看。
李慕云听到死字,又尖叫出声,涕泪横流,“不是我们杀的,不是……我们进来就看见老鬼杀人,白头发的老鬼杀人!他杀了好多人……”
检查过的禁卫走过来低声禀报:“卫长,是李翁杀死了其他人,然后自杀……留下了血书。”
南宫庭接过禁卫手中书着‘千古奇冤’的里衣内衬,脸色漆黑。
他和所有人只顾着防止有人来助李家人越狱,倒是忘了这李家人的骨头有多硬。
他冷冷盯着陆衫南和李慕云,思量着将二人灭口的可能,若这事不传出去,明日换上一波死囚……
陆衫南察觉他的杀意,虽然脸色苍白,却冷笑出声,“今日我闯进天牢,公验取自尚书省,陆府上下皆知,南宫家若想与陆家结仇,尽管试试。”
南宫庭闻言脸色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抬起刀想要杀了李慕云,杀不得陆三郎一个家奴他总能动得。
陆衫南拦在他身前分毫不让,“我要是南宫卫长,明日处斩没了人犯,现在就先想法子处理眼前之事。”
不等南宫庭说话,外头突然传来行礼的声音,病歪歪的陆闻出现在牢门口,看见火把照射下的情形,陆闻差点晕过去。
“孽障,你做了什么?”他指着陆衫南,手指气得发抖。
陆衫南赶紧开口,“阿耶,人不是我和阿木杀的,我们进来刚收拾好衣裳,还不等给他们换就见人都死了……”
陆闻不动声色松了口气,面上摆出勃然大怒的表情,“来人,将他们二人绑起来,关进陆家柴房!”
南宫庭皱眉,“陆相公……”
“此事我自会禀明陛下,我这逆子和家奴都是人证,将来太后与陛下要问起,我自会前去回话,金吾卫还是先去禀明于国公,想清楚明日该如何吧!”
说完,陆闻不等南宫庭反应,让带来的家仆将陆衫南二人绑了,压着出了天牢。
李慕云像个被吓坏了的奴仆,低着头被人一碰就哆嗦,再也没发出过声音。
直到回到了陆家,二人被五花大绑送进书房,听见陆闻重重哼了一声,李慕云才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就看见了带着鎏金面具的封恒。
乘船回去的路上,她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默。
行至护城河中央,封恒叹了口气放下浆,迟疑着摸了摸李慕云的脑袋,“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李慕云抬起头,红肿的丹凤眸冷冷看着他,“你为何会出现陆家?”
封恒低声道,“陆闻忠于陛下。”
李慕云的眼泪涌出眼眶,“那陆闻比我阿耶聪明。”
封恒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将李慕云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侧,紧紧抱住她。
李慕云眼泪掉得更凶了,“你早知道阿翁他们不会苟活是不是?可你却只眼睁睁看着我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敢信任封恒。
“阿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慕云,若非他和皇兄无能,李家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李慕云突然哭出声,“恒郎,我没有家了,你会帮我吗?”
封恒紧紧拥住她,“会,你知道我会。”
“哪怕我要你的命,要封氏一族死绝?”李慕云哭得没有力气,靠在他怀里,贴在他耳边那冰冷的气音带着几分诡谲。
封恒毫不犹豫,“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李慕云被逗笑了,眼泪都被笑得甩飞在封恒手上,烫的他手指生疼,连着心。
直到进了修性斋,李慕云才又沙哑着开口,“三日后我没空。”
封恒没说话,他知道,她要去惠文阁,哪怕那时太后已经回来了,他拦不住她。
等李慕云回到长阳殿,一直等在寝殿内的桑若,看到她浑身乱糟糟的,脸都哭得红肿一片,吓了一跳。
“昭容……”
李慕云面无表情,“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桑若赶忙伺候着,等李慕云坐在热水里,她还专门去取了两个煮熟的鸡子过来,“昭容,我伺候您滚滚眼眶可好?”
要不这几日都该肿得没法见人了。
李慕云闻言轻笑,笑得叫人心底发凉,“傻丫头,那我不白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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