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病毒泄露(三)
安晴的声音虽然有意压着不大，但是车内空间实在有限。
她刚一说出口，旁边何砂还算是缓和的脸色顿时凝固了。
苏萤则是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她作为经历过末世异变感染者的人来说，如今的感染者，与其说是被限制在联合区外的危险因素。
倒不如说是一群精神异常的绝症患者更为恰当。
七年前的第一次感染爆发后，无数的人们在第一次接触到那种病毒之后，就立刻发狂死亡。
联合区被迅速建立，其中管制治疗发狂感染者的相应专区也随即成立，事态原本在可控范围内。
但是仍有更多的感染者出现了。
那些挺过感染病毒，但还未死去的人们因为无明显感染症状，所以无法进入联合区治疗，只能拖着随时可能崩溃发狂的身体，在位于联合区之外，混乱无序的感染区内挣扎求生。
但也同样是这些人，在半年后，即将发生的第二次感染爆发时——因为无法被二次感染，统统成为了抵御异变感染者的联合区主力军。
她当时带的小队里面，有几个人就是这类情况。
苏萤的指节在皮质座椅上缓缓扣动，眸色如云酝酿。
如果说车里在坐的有谁能够成功活到半年之后，那么这个叫楚北的男子，几率肯定要比剩下的人更大一些。
她仍暗自想着，余光瞥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淳于桓同样看着沉默隐藏在黑暗中的楚北，眼神饶有兴趣的样子。
他这是…？
她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下他的表情，突然听见何砂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将一张红色的投影模型地图投映在了空中。
“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我们先来简单说明一下情况。
rose，开始调阅逃跑精神病患者的相关信息。”
——
“昨夜私自离开精神院的患者一共有四人。”
红色的数据模型迅速在车内的五人眼前生成，机械女声从几人带着的监听耳麦里响起，无数数据在苏萤的眼前穿梭。
第一张照片投影在她的面前，是一个满脸憔悴的病态中年男子。
“刘华树，35岁，男，联合高新区某电子行业上班族。
去年八月停职入院，患有重度精神分裂与躁狂症。认为自己是故事传说中的吸血鬼爵士德古拉的仆人，自己的主人终有一日会统治世界。
据医师诊断病历，病因源于职场压力过大，和家庭同事不合导致。
注：该患者家中有同样于高新区上班的妻子，与正在上初中，加入不良团体的儿子。八月入院时正在陷入与结发妻子离婚的官司中。”
这是典型的中年危机啊。
苏萤对那张照片投入了一个颇为同情的目光，突然觉得刚才的某段话有些耳熟。
等等，这不是之前被安晴提到，被淳于桓一通迷之沟通，差点心梗死掉的那个人吗？
她登时看向对面，谁知听到了淳于桓低低温柔的笑声传来，看见他金丝眼镜后眯起的眸子压抑危险，弹了弹黑手套下的修长指尖。
“哦？这个小仆人，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舔了舔薄唇，露出一个迷人疯狂的笑容来。
…一阵恶寒。
她装着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继续看资料。
“张娜娜，24岁，女。
百叶市金融街天才精算师，妄想症患者，常年患有双相情感障碍。
去年开始，她的躁狂与抑郁症状频繁交替出现，妄想愈发严重，今年四月被强制进入精神院疗养。”
“这个女人我认识。”
原本一直面无表情，一脸“我是富二代精英我不和你们聊天”的队长何砂突然开口，推了推眼镜，“我之前接管家族公司的时候，曾经和她打过交道。
抛去个人情感而言，她在工作方面，异常优秀。”
“真巧，这位张小姐我也认识。”
坐在他旁边的淳于桓忽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他看着对面两个满眼好奇的八卦女子，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
一身英式枪驳领烟黑西装的男人眯了眯眼睛，无视了旁边忽然黑脸沉默的前商业对手，金丝眼镜后满是险恶的笑意。
“她当时碰巧，在淳于旗下的影视公司任职，协助财务部同当时的竞争对手进行对标协议。
何砂，你们当时丢给淳于家多少钱来着？”
“百万级的项目，我们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何砂毫无情绪地回道，“淳于桓，你也不过是淳于家一个拥有培养价值的养子，没有继承权就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你杀了人，他们应该早就已经撕毁领养协议，将你名下的所有财产收回。
你现在就连保住你如今的名字都很困难…我没有说错吧？”
这回轮到淳于桓无所谓地笑笑，继续翻动起了资料，“多谢何检察官关心，他们不屑于收回我的姓氏。你还是多关注一下何老太爷的身体吧。”
剑拔弩张的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至于那个叫楚北的前雇佣兵从头到尾根本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几下扫完了资料之后便直着身子，在角落里无声坐着。
苏萤扫了一眼他手背上包着的绷带下面，隐隐露出的灰白痕迹，皱了皱眉。
这人的感染已经扩散到了四肢，最多再坚持半年多，精神就会彻底崩溃。
不管他能不能活过二次感染，他都已经活不久了。
红色的虚拟投影很快就被她翻到了最后一页。
值得庆幸的是，剩下的这两个人精神状态都比之前两个要好。
一个叫户柔雪，大三的女大学生。
白城大学音乐系，有轻微的歇斯底里症状。但看简历资料上表明的情况，相对其他人比较柔弱，如果对上杀伤力不大。
另一名，则是一名叫杨德富的普通退休职工。将近六十岁的小老头，退休以后因为和妻子和儿女一起出去春游时，智能驾驶系统突然崩溃，发生了严重的公路车祸。
一车四人只有他活了下来，但他的头部也被撞击出了严重的脑损伤。
缝合伤口醒来后精神错乱，对妻子儿女的死亡事情毫无记忆，并且一直认为他的妻子和一儿一女还活着。
甚至开放日当天还接受了他亲戚提前半年预定的会面，但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
这种天灾人祸…苏萤在心底叹气，关上了资料单。
“怎么了？”
同样简单过了一遍资料的安晴见苏萤状态不是很好，轻声关心询问。
“没事…”苏萤摇了摇头，低下头不想说话。
如果没有这些病症，如今逃跑的这四名患者本该安然地活着联合区内的街道中，或是意气风发或是平淡地颐养天年。
而不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全封闭治疗模式，在一个泄露病毒的夜晚冒险逃跑。
她垂着漂亮的眸子，睫毛微落，突然看到一只伸在她眼前的手。
戴着黑手套的五指摊开，变戏法似的露出一颗小小的巧克力糖果来。
“别拒绝，吃吧。我听说正常人们吃完甜食心情会好点。”
淳于桓将那颗咖啡色的糖放在苏萤手心，罕见地没有继续嘲讽。
男人的语气很淡，别过头看着车窗外去说，“苏医师，不用难过。
除去遗传基因与脑部构造因素，目前的精神病患者最开始出现症状，很大程度都是由于逃避外部问题开始的。
如今感染者与联合区的冲突日益激烈，人们的精神状态其实都不怎么稳定。
——能够住在这里的人，无非是些末日来临时，渴望躲在角落中，逃避往事阴影的懦弱者罢了。”
“还是不了，谢谢。我还没有难过到那个程度。”
苏萤摇了摇头，将那颗糖放进上衣口袋里，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震动。
越野吉普缓缓停下，她摸了摸腰间挂着的枪和可折叠电棍，跟随安晴跳下车。
——
通体深蓝色的联合研究所在陨石云层下显得冷静无比。
苏萤短靴踩在因为药剂实验而荒芜的光秃荒土上。五人都下了车，何砂领头，将强光手电照在地上。
强烈的白光中，对面研究所里走出来了三个人。
“小苏苏？！”
还没等那三条人影走近，苏萤就听见橘子分外熟悉的声音在荒土上响起，连忙跑过去拉住她。
“橘子，怎么是你来接应？”
因为病毒泄露，所以她来之前就有意在研究所打听一下好友的消息，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碰见她。
她又细细看着一身蓝色制服的好友，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满意地拍拍肩，“很好，没问题，我放心了。”
“剩下的人都忙着检查药剂呢，这种跑腿的事只有我来干喽。”
橘子摊了摊手，同走过来的何砂握手，“你就是这次搜寻任务的队长吧？我叫橘子，和这两位一样，都是我们所派来帮助你们的人员。
身上带装备的叫宁克，另一位则是数据测算师白相原，我来带你们熟悉环境。”
何砂点点头，“我们这边五个人，三名搜寻员，一名网路黑客，我负责人员安排。”
橘子一一和剩下的几人熟悉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这次任务除了搜寻精神院逃跑的四名患者之外，这边还有一个小问题要处理。”
“是什么？”安晴问。
“是关于白鲸药剂厂的药剂回收问题。”
她困扰地看着对方，“我们刚才在清除感染病毒的过程中，发现研究所的清除药物不太能满足如此大的剂量。
但从百叶市连夜调派，又错过了最佳时间。
所以上面刚才搜索了附近最近的清除药物分布点，发现原来报废的白鲸药剂厂里，还有一处仓库中有库存。”
“懂了。”
何砂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那我们搜寻途中，会顺路给你们拿出药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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