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院疑云(一)
被涂刷成灰黑色，位于精神院研究所中心二层的实验基地在月光下反射着金属镜面般的光泽。
她身后的全封闭实验室依旧漆黑一片。安晴第四次收了手腕上的虚拟表盘，在面前的屏幕上焦躁不安地点划了几次后，再度踩着高跟靴在实验室门口走来走去。
之前在走廊上碰到的那个外科男医生顶着黑眼圈，白大褂不整地挂在腰间。
他同样在一旁站着，一脸困倦地听着她鞋跟噔噔踩在地板上的强烈声响，忍不住再度嘟囔。
“安姐，你再这么走下去，明天一早你就会收到那个系统发来，楼下精神病房患者们的一堆投诉了。”
“江易厌你少给我贫嘴。”
安晴一头波浪卷发，漫不经意地撩了一下，露出一个意欲杀人的笑容，显然是听够了此人的话痨，“不要以为你是主管老头的小儿子，我就不敢管你。”
对方立刻心虚，捂住嘴翻了个白眼。
她说完又顿了顿，看向依旧毫无动静的实验室圆形铁门上的玻璃窗，有点焦急不安，“系统提示rs09组已经完成实验测试了，可那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出来。”
“新来的精神科小医生和那个变态杀人的疯子？他们测试结束太快了，估计是系统通道还没设立好，在里面等着呢。”
江易厌倒是没想那么多，耸了耸肩又问，“但你和老头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利用一个父母去世不到一年的女学生，让她和杀害自己双亲的杀人犯呆在一起。
获取他的资料对你们就有那么重要吗？”
“整个白城实验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淳于桓的过去，而这恰恰与联合区总部死去的那十四名精英人士有关。”
安晴又看了眼表，“我之前曾经受会议命令，尝试黑了rose设立在精神院的服务器，顺便查了他小时候所住的地方。
但地址和信息什么都没有。唯一与之有点关系的，是我在破解他的档案未果之后，在屏幕滚动的数据中意外看到的一个网路地址。
那个地址里，有这张很久以前由网络上传后被用户自己删除，摄于十五年前的小镇照片。”
眼前的屏幕中，是一个老旧的论坛格式网站，密密麻麻排版看得眼疼的蓝色小字跟帖在一个图片帖子下方，上面的介绍就像是什么无良的三流标题党。
——“欢迎来到魔王之家！”
女子纤长染了指甲的五指又在虚拟键盘上迅速敲打出一组字母。
江易厌凑过头去看，只见面前信息流组成的屏幕上被她用搜索引擎抓出来的一个资源。
“black…rose。”
他扫了一眼一看就是被网站强推后翻译的外文漫画名，以为是她文件太多找错了，尴尬地猛咳一声。
“是苏小医生的恐怖漫画《玫瑰罪画》？安姐你还追它啊？”
“这个是我从一个由联合区和平派感染者组建的同好交流站点上搞来的，那个站点目前还属于百叶系统的管理中。
嘘…不要告诉研究所里的其他人，那里面漫画和影视资源特别多，我下回偷偷黑了服务器上去的时候，给你存一点。”
“多谢多谢，记得帮我找点漂亮女影星的影片来，整个研究所估计也就你有这个技术了。”好久没有看过电影的熬夜医生搓手。
安晴随口应了，翻动一会儿从发表的漫画中截了一张图。
“至于她的漫画，在精神病患者中也很受欢迎，我就是从淳于教授那里被推荐来的。”
她不以为意地答道，把它和文件中那张老照片放在了屏幕桌面上，叠在一起。
“看，这是她在漫画其中一章中绘制的一幅院楼外貌。”
“这…”
江易厌看着两张几乎完全重合的荒凉院楼外观，张了张嘴，“苏医师的网络技术并不好，你那照片被删那么久了肯定她查不出来。
既然不是刻意模仿，所以只可能是她与这个地方有关吧？”
“我不知道，资料显示这个地方并不存在，所谓的照片很可能是由那个用户自己用图像软件处理出来的。”
她摇了摇头，红唇微启，“苏萤的父母是联合区最优秀的精神测定师之一，从小家庭优渥，是典型素养优良的正经大小姐——除了有点年轻不务正业。
她能和一个从小精神扭曲，常年患病吃药的杀人疯子联系在一起，我实在难以想象。”
“淳于桓的养父母没曝光出事前，不也是演艺圈里热衷于公益的著名戏剧演员？”
江易厌刚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了愣，挠挠头笑了，“算了，人已经死了，那点破事就不提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实验室内传来一阵响动，齐齐扭头。
——
“安晴姐…”
苏萤披了医师制服有气无力地推开门，被匆匆迎上去的安晴拉住，“苏医师，你测试没事吧？”
“她基本没事，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紧跟其后的淳于桓正抬着手腕，去扣黑衬衫袖口上的扣子，回应得彬彬有礼，“一天两夜的不眠不休，躲避女巫追杀和骷髅对打，还要顾及我的状态确实太累了。”
“那个女巫太狠了，我把她丢进贵妇婆婆的坟墓里看着她被上尉的白骨骷髅咬死才罢休。”
苏萤趴在安晴肩头郁闷地抱怨着，又不忘回头看一眼他，眼神颇为微妙，“不过，淳于教授刚才面对骷髅时那么能打，这倒是让我很意外。”
淳于桓闻言微微一愣，低下头慢悠悠地戴着金丝眼镜笑了笑，眉眼沉静并未答话。
“小医生，你太小看这疯子了。”
江易厌凑在苏萤身边嘀咕，抬眼偷偷看了一眼面前衬衫长裤的斯文教授，“别看淳于教授平时文文弱弱的。
上个月我们院里有个攻击倾向的精神分裂患者一直妄想自己是吸血鬼德古拉的仆从，轮到他例查的时候，扑上去把医务科新来的小护士咬得脸上身上全是鲜血，说是听从了主人的计划。
他那会儿刚好去医务科诊治，见状…”
“他把对方打了？”苏萤好奇地睁大眼。
“不…他当时一脚将那位患者踢开后，手里拿着一把解剖刀，跟他聊了半个小时关于德古拉剧幕中，德古拉伯爵的经历与结局。
最后，在那个患者得知自己伟大的主人为了一个和他人订婚的女人类而死的时候，他在对方微笑的目光中，刺激得心梗发作了。”
苏萤沉默地扶额，忽然觉得心好累。
太危险了，各种意义上都太危险了这个人。
“虽然我们及时抢救回来了。”
安晴困扰地看了一眼面前神态淡定，就像是没听见剩下两人在说什么的淳于桓，挥挥手。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江医生，你先领淳于桓去检查一下，没问题了就回病房休息吧。
我送苏医师回去。”
——
“苏萤，测试实验中，淳于桓的精神状态出现问题了吗？”
安晴把苏萤送到了医师宿舍楼附近，特意停下来，问道。
“没有啊安姐。”
苏萤想起在测试中和淳于桓的约定，轻轻一笑回过头，“除了有点轻微的幽闭恐惧症之外，他都很正常。”
不同于重生前，她如今对这个精神院并无信任。
她刚才之所以在实验室呆了那么久，是因为她在系统中确认了一件事。
林中舞鞋的测试副本中，没有女巫控制贵妇婆婆，将测试人员关在木箱里这一段。这是研究所会议为了激发淳于桓的病症，特意添加的。
他们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苏萤神情凝重了起来。
她重生前便已经听闻过白城精神院的传闻。这个看似严苛正规的封闭式研究所，其实私底下一直传出虐待患者，医护人员神秘失踪，私自进行违规实验的事情。
只是她当时实习时深陷于悲痛中，没来得及认真调查一番，就被派回去了。
苏萤再联想到她初次和淳于桓见面时，他垃圾桶里滥用成堆的安定类药物，皱了皱眉。
那么严重的用药事故，当时他的主治医师就算态度再划水，也都没有一点注意过吗？
她感觉自己仿佛一脚踏入了遍布浓雾的黑暗深渊中。
但不论如何，这些人都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痛失双亲，天真的医师大小姐了。
“只有这样？”安晴皱了皱眉。
“嗯，只是幽闭症。”苏萤再度点点头，眨眼笑了。
他们在实验中，脑部波动都处于被监测状态，但也仅仅只能做到大致监测。
那个木箱情节是研究所私自加入的，到时候只要他们调阅相关的时段，肯定会发现淳于桓的异常。
她瞒不过去。
所以，稍微模糊更改一下症状，将因创伤障碍导致的发病，换成因黑暗而造成的幽闭症。
到时候就算主管会议真的检查调阅，也能和自己这主治医师的话勉强对上，不会产生太大怀疑。
安晴看着她的眸子愣了一下，但看面前的女孩面色诚恳，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也只好点点头，笑了起来。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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