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传闻中的“魔鬼”侯爵
自后背传来的凉意沁入皮肤，萝希尔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惊醒。
尽管已经离开地牢有数十天，但她始终被无止境的黑暗笼罩着。更让人煎熬的是，这段可怕的经历总让她想起更久之前的事，两段相隔许久的回忆竟然融为一体，变成了反复纠缠她的噩梦。
眼下一阵痛感袭来，萝希尔捂住心口，动弹不得。
“卡尔……”
她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名字，偌大的房间内全无回应，只有微凉的空气刺激着皮肤。
是啊，这里根本不是兰格逊堡，她也不能拥抱她的卡尔。
萝希尔慢慢调整呼吸，试图让整个人放松下来，以好减轻那种难言的痛苦。其实，威铎有句话说对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侯爵府，她也只能靠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痛感也渐渐减弱，直到彻底消失，萝希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可是她不敢再留恋柔软的床，因为一旦睡着，她又会被困在无尽黑暗里，然后那些痛苦会幻化成张牙舞爪的怪物，阻挠她每一次的清醒。
屋子里亮着微弱的烛灯，那是萝希尔吩咐妮诺点上的，这样她一睁眼就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不至于对这里的陌生感到无助。
她本不该这么柔弱。
安尼洛吉说过，萝希尔是她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子，那么高的斑狸树连男孩子都不敢爬，萝希尔却能徒手上去，兰格逊堡最冷的季节谁都不愿意去采冰，萝希尔却总是冲在最前面。没错，她是很勇敢，但也仅限于在兰格逊堡，她只能做她熟悉的事情，而不是来到离索捷都城最近的夜翡城冒充一只高贵的金丝雀。
真贴切，萝希尔环顾四周，她现在真的成为了一只金丝雀。
来到塞缇尔的侯爵府——夜翡城堡已经三天，萝希尔仍是一头雾水，她甚至还没见过那位繁忙得需要每天早出晚归的塞缇尔侯爵。
除了莎莉亚稍显主动，包括妮诺在内的所有女仆都对她爱答不理，更多时候，即使她出现在大家面前，也仿若是个透明人。
这里的气氛太诡异了，说不定是随主人。
威铎提醒过她，卡洛瑟身上有许多秘密，但她不需要探究那些秘密，只需要尽可能地了解卡洛瑟的喜好，再尽可能地被卡洛瑟讨厌。
威铎又提醒她，卡洛瑟脾气不好，如何掌握好惹恼还是讨厌的分寸，这得靠她自己琢磨。
可前提是，她得有机会见到卡洛瑟，光是做到这一点就困难重重。
萝希尔裹上薄薄的毯子跳下床，径直走向卧室外的露台。
这么大的侯爵府，只有她居住的这栋小楼远离所有楼群，露台自卧室延伸出一个足够大的平台，只要站在那里，整个刺槿花园都一览无余。
看起来是幽静宜人的好地方，但她对此并无兴趣，而是被头顶上的那片广阔吸引。
深色的夜空像是被墨泼过般的浓稠，好在还有一轮弯月隐在其间，时不时透过云层散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
萝希尔伏在栏杆上，呆呆看着这片难得的静谧，思乡的心情怎么都压不住。
不知看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奇怪的动静。萝希尔闻声望去，只见离刺槿花园最远的那侧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如此深夜，竟还有人在花园出没，萝希尔好奇又紧张。
等移动的人影越走越近时，萝希尔终于看出那是两个男人，两个身着不同款式制服的男人。走在前面的那个拥有一头银色的短发，哪怕身处不够明亮的暗夜中也足够引人注目。他的身材十分高大，行进间迈着优雅矫健的步伐，一看就是贵族出身。
萝希尔立刻反应过来，他正是卡洛瑟。
这座城堡里，除了卡洛瑟，谁还能拥有银色短发。这几乎不需要怀疑。
“大人，今天也很晚了。”贝亚奇跟在身后，有些力不从心，但他又不能表现得明显，只好旁敲侧击，“您得回去好好休息。”
卡洛瑟不喜欢刺槿花的气味，但想要回到他的住所不得不绕过这座花园，这真是件矛盾的事。
“你知道，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卡洛瑟的声音比夜色还凉。
“我明白，但我们已经查了三天，一切毫无踪迹。”贝亚奇并非沮丧，而是觉得侯爵过于谨慎了，“会不会根本是场误会。”
“贝亚奇，你在质疑我的判断吗。”卡洛瑟确信自己不是多疑，“血影石已经出现，危险随时可能降临。”
“可是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血影石，这次会是真的吗？”
卡洛瑟回头看他：“你错了，我见过，而且……”
贝亚奇瞪大了眼睛，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是卡洛瑟却顿住了，许久都没有开口。
“大人？”
“你累了可以先回去。”卡洛瑟掸了掸手，“的确很晚了。”
贝亚奇却依旧站在他身后不动。
“还有什么事？”卡洛瑟现在耐心还不错。
“大人，明天您是否考虑留在府里？”
卡洛瑟十分不解：“什么意思？”
“明天是第四天了。”贝亚奇确信自己的职责是事无巨细地帮助卡洛瑟办好每件事，当然也包括生活，“您还没有正式见过夫人。”
“是吗。”卡洛瑟对此反应极淡，“婚礼上已经见过了。”
“呃……”这个回答让贝亚奇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大人，招待宴会临时取消，按照婚礼流程，您和夫人还不算正式见面。”
“有这种说法么，我怎么不知道。”
贝亚奇犯困的心情一下子没了影，卡洛瑟无所不知却偏偏对此毫无常识，看来他很有必要把这些解释清楚。
“的确是这种说法，而且夫人出身高贵，必定对此十分在意，该有的礼节也能彰显您的用心。我听莎莉亚说，哈伦蒙家族并未安排女仆陪同，夫人既然是独自前来，未必能很快适应这里。”
卡洛瑟环抱双臂，看起来像在沉思。
贝亚奇略壮了胆，继续说：“大人，您也知道，那些不知情的外人是如何描述您的。”
卡洛瑟看了眼自己的辅佐官，不知为何，这家伙今天的话特别多。
但贝亚奇从不怀疑自己的多嘴会惹人讨厌，毕竟他事事都为卡洛瑟着想。
“夫人若是不知实情，难免对你有所误解，对于夫妻感情而言，这很不利。”
听了这句话，卡洛瑟差点笑出声，没错，他真的想发笑。
“从没见过的人哪来的感情，贝亚奇，你不是累了，你是根本没醒。”卡洛瑟下意识撑着下巴，“我可不认为这会是段长久的婚姻。”
听到这种话的贝亚奇本不该惊讶，但赐婚是王的命令，他以为即使卡洛瑟不愿意也绝不会轻易中止这场联姻。
“好了，贝亚奇，你很尽职。”卡洛瑟可不想听他继续唠叨，“我会找机会见见我的夫人，这样总行了吧。”
凡事都很较真的卡洛瑟却对自己的婚事如此敷衍，贝亚奇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萝希尔并不想偷听，可这里的深夜太安静了，安静到站在三层楼高的露台上轻而易举就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而且她听到了什么，一些奇奇怪怪的对话，还有卡洛瑟对这场婚姻毫不在意的态度。
太棒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被讨厌了，这真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贝亚奇已经走远了，卡洛瑟独自站在原地。
萝希尔还偷偷躲在露台的栏杆后，静静注视着那个男人。
刺槿花园恢复的最初的宁静，微微凉风潜入春夜，吹散了浓烈的花香，也吹起了他银色的碎发。
虽然看不清他的正脸，但这不妨碍萝希尔展开丰富的想象。
婚礼现场时面纱阻隔了视线，现如今又是浓重的夜色遮住了双眼，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位魔鬼侯爵究竟是怎样一副尊容。
她正这样想着，卡洛瑟突然来转过身。
同一时间，云层竟然慢慢散开，月光好像温柔的轻纱抚过那张神秘的脸，本来模糊的一切在萝希尔眼中渐渐清晰。
萝希尔呆呆望着男人的脸看了许久，说不定只是“距离产生美”才有的错觉，她居然没办法在那张脸上挑出任何缺点，他甚至看起来还很年轻，与她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顶着这样一张脸还会被人誉为“魔鬼侯爵”，可想而知这男人的脾气是有多糟糕，萝希尔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惊讶，继续考虑自己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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