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冒牌新娘
萝希尔·费彻利亚已经没机会后悔了，即使她是个冒牌货，也只能冒充到底。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大概是从她莫名其妙被冤枉成凯辛帕伯爵府的窃贼开始。
索捷都城乃至周边众多的封地多的是有名有姓的上流贵族，凯辛帕家族也是其中之一，凭借着与达拉司涅家族的亲密关系，凯辛帕家的人更是跻身为上流中的上流。
像萝希尔这样身份原本没有机会进入凯辛帕伯爵府，但她非常“幸运”而且还成为了嘉芮思·凯辛帕小姐的家庭教师。如今想来，这份“幸运”都源自于她好心帮助了那位行动不便的老妇人。总之，她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善举，得到了一封举荐信，然后又顺利得到了一份新工作，暂时摆脱了继续失业的烦恼。
本以为这份工作将会是她幸运的开始，却没想到反而成为了她噩梦的开端。而现在，为了摆脱那个噩梦，她必须违背自己的内心，去欺骗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切都太糟糕了，萝希尔叹了口气，掀开头顶的轻纱。
刚才正因为有了这层轻纱，她才能顺利完成整场复杂的婚礼仪式，不过当面对那位侯爵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
那是鼎鼎大名的卡洛瑟·塞缇尔，索捷都城的所有人，哦不，应该说奥悉列廷帝国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一个能与魔鬼相提并论的男人。
关于那个男人还有许多传闻，譬如，他的家族曾是最古老也最繁耀的一支贵族，“塞缇尔”这个姓氏在奥悉列廷的古语里是神魔不侵的意思，对于保护王族有着特殊意义。尽管后来，塞缇尔家族渐渐没落，但卡洛瑟·塞缇尔的存在依旧万分瞩目。
又譬如，多年前，早在迷雾战役之前，卡洛瑟·塞缇尔就因救过大王子的性命而得到过王的封赏，塞缇尔家族的名号从此再度在上流社会中流传。迷雾战役过后，卡洛瑟·塞缇尔的英勇骁战和无上忠诚更奠定了他如今的地位，这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荣誉。
像萝希尔这样一位落魄贵族的女儿，根本没机会见到塞缇尔，更别提与他站在一起成为某场婚礼的主角。
这可真是荒诞又离奇、惊心动魄又可笑无奈的经历。
萝希尔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清醒。
这里虽然离索捷都城不远，但已经是塞缇尔的封地，更准确地说，她现在身处卡洛瑟·塞缇尔的侯爵府，再也不用担心被关入那阴暗湿冷的地下狱牢，更不用害怕每天都躲不过的蛇虫鼠蚁。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那种绝望——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哪怕解释再多也没人愿意搭理你，更不清楚那莫须有的罪名会遭致怎样的惩罚，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命——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一边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再一边寻找安尼洛吉。
希望总是有的，她仍旧相信劫后余生这种事不会太糟糕。
萝希尔起身离开柔软的沙发。
从离开礼堂到进入这间奢华绝美的婚房，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除了领路的年轻女仆，她一个人都没见到。
年轻女仆对她很冷淡，仅仅告知她接下来将要举办招待晚宴，其余的话一句也没有。
萝希尔反而感到庆幸，她可不想刚进侯爵府就被人怀疑，比起他人的不友好，被识破身份更危险。
沉重的拖尾令她很不习惯，萝希尔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礼服往前走。她最终停于窗台前，看着不远处繁盛华贵的刺槿花园，分外感慨。
这地方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这种花，连她身上的婚纱都要层层叠叠绣满几十朵，要知道在她的老家兰格逊堡或是更偏远的地方，一支刺槿花的价钱都快赶上十篮子鸡蛋的价格，普通平民根本舍得买，因而这种国花在奥悉列廷又有“贵族美人”的别称。
的确是贵族美人呢，那迎风招展的动人娇姿以及热烈艳丽的大朵团簇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人们去欣赏，而整整一座花园的刺槿花也是足够壮观。
但萝希尔只觉得陌生，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陌生。
她看得出神时，有人来敲门了。
“夫人，您好。”
萝希尔扶着礼服好不容易才转过身来。
来人似乎不是先前的女仆，而是位更年长的妇人。
“我是莎莉亚·寇耶，侯爵府的女仆长。”
原来是女仆长。那是当然的了，侯爵府这种地方当然会有很多女仆，而掌管女仆的总管就是女仆长。
“您好。”萝希尔朝莎莉亚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看起来面无表情，但至少语气还算客气。
莎莉亚透过鼻梁上薄薄的镜片，直视着萝希尔的眼睛，约是停顿了三秒钟，继续说道：
“从现在起，夫人的起居生活都由我来负责，您有任何吩咐都可以直接找我。”
萝希尔静静听着，明白这是在告知她进入侯爵府后的安排，她得仔细听着，以免错过了重要的内容。
“大多数时间，我会忙于管理女仆们的各项事务，因此无法总伴您左右。这位是妮诺，也是您今后的贴身女仆。”
莎莉亚正说着，一位年轻女仆便从她身后走出来。
萝希尔认出来了，这位妮诺正是之前领路的那位，而此时此刻，妮诺看过来的目光仍是冷冷淡淡。
“妮诺。”莎莉亚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妮诺这才缓缓开口，语气尽显冷淡：“您好，夫人。”
萝希尔可不想一来这地方就遭人排斥，如果是以薇诺娜·哈伦蒙的身份示人，那她必须显得高贵大方又气度非凡，至少在见到塞缇尔侯爵之前，她得安分守己。
萝希尔微笑着走到她们面前：“妮诺，很感谢刚才有你带路，否则我该迷路了。”
“夫人，那是她应该做的。”莎莉亚立即说，“不过侯爵府确实很大，您刚来还不够熟悉，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萝希尔打量着他们二人，她的友好或许还不够明显，又或者女仆长本来就是严肃的人。
“请不要误会，侯爵大人亲自下过令，未经他允许，所有他办理公务的场所都不得擅自走动。夫人初入侯爵府，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请谅解。”
“当然，我完全明白。”萝希尔毫不意外这番话的用意，“现在我想知道，招待晚宴什么时候开始。”
“夫人，我正是来通知您这件事的，因为某些原因，招待晚宴被临时取消了。”
莎莉亚依旧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不紧不慢地说着。
“临时取消？”萝希尔虽然不乐意抛头露面，但如此重要的晚宴说取消就取消，恐怕也太随意了，“为什么？”
“这是侯爵大人的决定。”莎莉亚又搬出了“侯爵”，“另外，我是来告诉夫人，您的哥哥威铎·哈伦蒙子爵正在贵客厅，他想见您一面。”
萝希尔沉下脸色，随即又绽放笑容：“好的，不过我得先换身衣服才行。”
“好的夫人，我和妮诺乐意效劳。”
说罢，妮诺已经走向衣橱并打开衣柜，里面满满都是华丽无比的各式衣裙，随便挑出哪一件都足以衬托“薇诺娜·哈伦蒙”的美丽。
哈，这就是贵族才能拥有的奢侈，萝希尔告诫自己必须更快适应这一切。用威铎·哈伦蒙的话来讲，扮演薇诺娜很简单，只需要尽情享受侯爵府的一切，可以夸张但绝不能寒酸，哈伦蒙家的明珠永远都是最瞩目的存在。
萝希尔轻轻抬起手，指着其中一件颜色最鲜艳款式最复杂的长裙：“就穿那件吧。”
当贵宾厅的门被人推开时，威铎·哈伦蒙终于见到了他亲爱的妹妹。
比起婚礼仪式上那抹纯洁的珍珠白，眼下热烈的玫瑰红更加耀眼，他果然没有选错人，萝希尔·费彻莉亚绝对是最佳人选，让她代替薇诺娜简直再合适不过。
“我亲爱的妹妹。”威铎起身朝她走去，“你看起来简直太棒了。”
对面的男人是萝希尔见过的第一个哈伦蒙家族的人，当时她已经在地牢里度过了很多天，三十天或许更久，她记不清了。总之，他突然出现，说可以帮她离开那个鬼地方。
显然，他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而且又轻而易举把她推到另一个险境。萝希尔根本没得选。
“莎莉亚、妮诺，我想和哥哥单独待一会儿。”萝希尔始终保持着最得体的笑容，“既然招待晚宴取消了，我想和家人说会儿话。”
贵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萝希尔却不敢松懈半分，反而是往后退了几步。
“妹妹，你该表现得跟我亲密些。”
威铎朝萝希尔摆出灿烂的笑容，但这笑容的背后却是个巨大的谎言。
萝希尔凝眉，光是应付复杂的婚礼就已经够累了，现在还要面对这个假哥哥，她可做不到把面具镶嵌到骨子里。
“你还满意吗？”
她太清楚威铎为何而来，与其绕弯子，不如干脆些。
“当然，你是我最美丽最高贵的妹妹，整场婚礼唯有你是最闪耀的明珠，你真该瞧瞧台下那些年轻的贵族们，他们恨不得站在台上的是他们自己。”
“我可没那种本事。”
自从第一次见到威铎，他便是这副又浮夸又啰嗦的模样，事实上，哈伦蒙家族的其他人——她只见过两次哈伦蒙伯爵和他的夫人，以及分不清谁是谁的那些“亲眷”——都待人十分冷漠，他们那副高高在上表情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在提到薇诺娜的时候才会有变化。
“别这幅样子，作为在场唯一的哈伦蒙家的人，我是最有发言权的。”
呵，虽然只有他们心知肚明，但哈伦蒙家族的明珠大婚，居然只有威铎独自来观礼，这也太可疑了不是吗。塞缇尔侯爵也不是傻子吧，难道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啦。”威铎突然走近，撩起萝希尔的金色长发，调笑道，“没有人会起疑的，毕竟哈伦蒙家族是特别的。”
“特别的神秘？”萝希尔只觉得可笑，她飞快地避开威铎的触碰，“既然这么神秘，何必找我这个普通平民救急。神秘的哈伦蒙加上神秘的塞缇尔，那不是更合适么。”
威铎继续凑近，借着身高的优势轻易压住她的肩膀：“你说得太大声了，而且这也不是你该问的。”
“所以，我该不闻不问，专心当个提线木偶？”萝希尔自嘲。
“你应该感谢我才是，难道你还想回那个地方吗？”威铎突然板起脸，压低了嗓音，“你说太多了，小心祸从口出。”
萝希尔狠狠瞪他，可他毕竟救了她的命，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记住我们的约定，只要做到那件事，你就能获得自由。”威铎欣然接受她的不友好，他微微扬起双手，松开了萝希尔的肩膀，下一秒又恢复了爽朗的笑声，“不过在此之前，你得一个人努力了，我亲爱的薇诺娜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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