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争执
烛火通明,窗牖上影影绰绰映着两道人影,两人一坐一立,相视无言。
茶盏清脆碰撞声打破了诡异的宁静,冯芷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握在手里迟迟不饮,她笑道:“堂兄有话直说就是,为何和我打这种哑谜?”
冯勖见她气定神闲,不免有些浮躁,他冷哼道:“你到金阳郡的那天,我问你为何奴仆只剩这几人,你说是路上遭遇流匪,这话你骗别人兴许可行,可金阳郡周围盗匪流寇几天前早尽数剿灭,因此我便派人沿着你来时的路一路查探。”
翌日清晨有兵来报说在一座废弃寺庙里发现尸体财物还有几个行动迟缓的奴仆,他带兵前去,寺庙里摆着十几具尸体,排放齐整,不像是搏杀恶斗,倒像是一场屠戮,询问完奴仆才知道这些都是昔阳郡主的奴仆们,人也都是昔阳郡主下令斩杀的。
冯勖尸山血海也见过,眼前场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听闻这是个十二岁的小女郎使计斩杀的,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升起寒意,而这位做事阴毒的小女郎却在他们面前扮柔弱装乖巧,让他不得不时时提防,派人暗中监视。
还有门外那个奴仆,此人放在内院危险万分,因此他将马仲孙安排在外院,本想找个由头将他打发出去,这样的话就算冯芷有什么算计,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可偏偏他这段时间并没瞧见马仲孙有任何差错,反而勤勤恳恳,这让他很是疑虑。
“哦,堂兄将我的钱财首饰都运回来了?”冯芷眼笑眉舒地起身将手中的茶双手奉上,“那我就在此多谢堂兄了。”
冯勖并不领情,他乜了眼道:“我充公了。”
冯芷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她仰头饮尽茶水,哂笑道:“你说充公莫不是充到你的小金库里了,想不到堂兄也是个见钱眼开之人。”
“你既不要,还不让人捡?”冯勖说。
“谁说我是因为不要才扔的。”看来他也不会还回来,冯芷也不和他扯了,她烦躁地又灌了一杯水道,“就当是我送你了,赶紧走吧,没必要在我面前炫耀。”
冯勖被她噎住,愣了一瞬才发现自己被她给带跑偏了,气恼道:“今日我并非是到这儿来向你炫耀财宝,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郎居然有如此心机,以往我只当你任性妄为,尚且还能教化,没想到你是本性如此,歹毒阴鸷,与那些杀人如麻的盗匪有何分别!”
“呵,我原以为堂兄博览兵书,应该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我要是不先下手,那今日就该是我的头七了。”冯芷揶揄道。
“你也只需绑来交由我们处置,或者派奴仆来报等我们前去搭救,你个小女郎何必手染鲜血。”冯勖厉声说。
冯芷闻言已是了然,她看向冯勖的眼里满含不屑:“交给你?我身处险境不想办法自救,反而要期望儿郎来救,真是笑话。我明白了,你不是认为那些奴仆们不该杀,而是认为不该由我这个女郎杀,你接受不了女郎心有算计睚眦必报,女郎们就应该心思通透干净,准守训诫,就算任性也得是像你妹那样没脑子的任性,万一失手杀个人也该是无心无意。”
“你不必激我,我也见过女郎征战沙场,但各个都胸怀磊落有恻隐之心,并非如你这样,搅弄阴司诡计杀人如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冯勖拂袖道。
冯芷忍着气,想了想又问:“那堂兄抓住暴虐无道的盗匪,知道他们假意求饶,是心怀恻隐将他们放虎归山,还是一并处死,不再将让他们再去作乱?”
冯勖自然是选择后者,可这么一来好像又被她带入沟里了,干脆抿唇不答。
“那些本就是圣上大赦天下时放出来的,也不知残害过多少百姓,还害死我的两名护卫,杀便杀了,我只恨提不动刀不能亲手了结。”冯芷道。
她继而冷笑:“你无需多言,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你们儿郎的算计叫运筹谋算,女郎们的算计就叫心术不端,儿郎手染鲜血手刃敌人叫有勇有谋,女郎们却被当做异端看待,对待穷凶极恶之徒还得网开一面,方显不偏离妇容妇德。”
她见冯勖拧眉无言,也颇觉无趣,转身送客:“你知晓也好,我也不必再装,要说便说,没事儿多劝劝你的好妹妹别来招惹我,否则下次就不是掉进冰窟窿里这么简单了。”
“我并未和阿翁说。”冯勖沉默良久才说,“此事若传扬出去,又被人有意歪曲大肆宣扬,你的名声便不保,我不会和任何人提起。不过我并不信你,今后如果你将那些手段用在我家人身上,我不会放过你。”
冯芷听了想笑,她还哪有好名声,冯勖那些话让她越想越不对,她用没用手段他如何知晓,莫不是暗中监视她?还有之前说离间金阳郡和朝廷的关系是什么意思,她不允许别人乱给她扣帽子!
想到这里冯芷大怒,转身就要叉腰开骂,可冯勖早已离开,昌芦呆滞地站在原地被她恶狠狠的神情吓到。
面对昌芦关切的眼神,冯芷挥挥手深深吐纳:“没事儿,没事儿。洗洗睡吧。”
“怕是郡主现在还不能歇息。”昌芦道,“乔夫人来了。”
冯芷这回是真头疼了,这俩母子跟商量好了似的。
“要不婢子回乔夫人郡主已经歇息了?”昌芦试探道。
冯芷揉着额角说:“不必,一同解决了吧。”
乔夫人带着补品来探望,言语里尽是愧疚,说等冯姝君病好了定来向她赔罪,冯芷也知道乔夫人是想大事化小的意思,便松口说打闹而已,不必再提。
乔夫人说定然为她做主,冯芷也没放在心上,几天后冯芷听闻乔夫人下令将那天在场的为难过她的奴仆,要么乱棍打死,要么发卖出去,那些奴仆都是冯姝君院里的,其中包括从小一直跟着冯姝君的,感情很是深厚,据说冯姝君拦不住当场哭晕了过去。
“那些为难郡主的贵女们一点事儿都没有,只处罚奴仆,她们只能听命于女公子啊。”采蕙愤愤不平道。
王媪倒觉得没什么:“奴仆本就由主家随意处置的,没跟着一位好主家便是她们的命不好。”
冯芷听闻这个消息后,一直对着面前的糕点沉默不语,三人看着出神的冯芷,气氛有些瘆得慌,一时都不敢上前。
“真他大爷的双标。”冯芷低声咒骂了一句。
对男女有两套标准,对主仆两套标准,对身份权势也有两套不同的标准。
她知道自己要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就不能像在现代时事事挣个平等,看不惯的事情就想着出头,而是要遵循这里的规则。
想到这里,她胸口发闷。
王媪上前给她披上外衣,温和笑道:“郡主前几日不是说要去集市逛逛吗,等郡主养好些让马仲孙陪着出去散散心可好?”
冯芷点点头,忽而发觉书案上的糕点都是不曾见过的样式,于是抬头问采蕙:“你最近研究出了新茶点?”
采蕙道:“婢子这些天忙着照顾郡主,哪有时间,这些点心都是小乔夫人差人送来的,是她问了医工郡主的身体状况,为郡主制成的糕点。”
“小乔夫人在郡主病时常来看望,还会送些清粥汤水,听说每日都会问医工郡主的情况,很是挂念。”昌芦一边拆着她的发饰一边说。
冯芷摸不着头脑:“我和她无亲无故的,只见过几面,为何如此关照我?”
“或许是乔夫人?”昌芦回道。
冯芷摇摇头:“这说不通,话说小乔夫人既不是寡居,又不是未出阁,为何一直住在这儿?”
昌芦和采蕙俩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王媪见那二人无言,于是说道:“郡主有所不知,是乔夫人强留小乔夫人住在这里的,说是等乔夫人的寿辰宴后再回去。”
“强留?她们两姊妹关系还挺好。”冯芷说。
王媪又道:“乔夫人的阿翁是金阳郡的前任郡守,乔夫人和小乔夫人一母同胞自幼丧母,小乔夫人是乔夫人一手带大的。”
冯芷想起她第一次见二乔,乔夫人身体没有乔姨母好,可看上去比乔姨母年轻许多,乍一看还以为乔夫人是妹妹。
她笑道:“王媪,我发现你的消息很灵通啊,这才到郡守府几日,就打听到了这么多。”
王媪低眉道:“郡主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作为奴仆自然要为主家多多了解。”
“你年岁已高,本是在都城享儿孙福的,现下陪我到这儿来,实在是难为你了。”冯芷拉她坐在身旁。
王媪笑道:“郡主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自然要一直追随郡主,我这辈子没有子孙缘,在都城也是独身一人,郡主不嫌弃我年纪大手脚不利索就行。”
“王媪多虑了,是我要谢谢你们这一路上的照顾,要是没有你们我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冯芷道。
王媪眼眶湿润,忙说:“郡主福大命大,快休说此话,真真是折煞我们了。”
“你又来了。”冯芷叹气,她想了想,眼底透着狡黠,又问,“那日我听孙广国说我阿母是疯子”
“郡主累了,早些歇息吧。”王媪面色一变,忽而严肃正经起来,给冯芷行了礼,就一边拉着一个和冯芷一样懵圈的采蕙昌芦出去了。
冯芷泄气地倒在地上,这王媪什么都好,就是嘴太严,这段日子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王媪就是不松口,还总用些有的没的敷衍她。
算了,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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