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婚(7)
李含章一溜烟跑回了北堂。
她关紧门扉,用两掌堵住木门,才松了口气。
心跳声快极,像是做了坏事。
可不过只是看一眼罢了,有什么好心虚的。
连她自己也搞不懂。
李含章心里燥得很,在前厅里坐立不安。
甫一抬首,装有萝卜糕的食盒映入眼帘,顿时更加心烦意乱。
她思考了好一阵儿,终于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一定是因为太震惊了。
镇守大燕边关的恶狼竟然会下厨!
谁能想到狼还会做饭呢?
旁人眼中的狼,凶猛阴狠,生啖血肉。
不是像梁铮这样,按照上京口味,连夜烧个四菜一汤。
相比传闻,梁铮本人确实可圈可点:力气大,身手好,身子暖,会下厨,知道上京口味,能抢到张家楼的糕点,虽然又犟又凶,但本质不坏……
思及此,李含章的双眸骤然一亮。
按夫婿的标准,她瞧不上梁铮。可按奴仆的标准,梁铮简直是最佳人选。
他想要漂亮的场面,而她想要好使的奴仆,二人刚好各取所需。
李含章性子单纯,本身就没什么心眼,有这样的念头做开端,难免接着浮想联翩,一时忘了梁铮桀骜又不羁,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未必真会任她差遣。
“笃笃笃。”
忽然有人叩响了北堂的木门。
屋外传来的声音甜软又轻快:“长公主,用午膳啦。”
李含章起身打开门,看见元青站在屋外,正仰着小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没等她问出口,元青先按捺不住,一壁引着她前往东堂,一壁启了话匣子:“这是我第一回见着将军做上京菜——噢,现在该唤驸马啦!”
李含章奇道:“他从哪儿学来的?”
元青走在前面,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驸马收留阿婆与我的时候,已经在塞北驻扎了好些年。估计是他从前在上京学的吧。”
正说着,她似是想起什么,向李含章扭头。
“长公主,您自己问呗。”
人小鬼大的小丫头,眨巴一双眼睛,神情无辜又坦然。
“都睡一个被窝啦,还有啥话不好问?”
什、什么,怎么就一个被窝了?
她和梁铮昨夜根本未行周公之礼好不好!
而且、而且……
李含章的小脸涨得通红。
男人的半截瘦腰仿佛又在眼前晃悠。
而且梁铮明明就是个臭流氓!
她咬紧牙关,硬是憋出一句:“他配吗!”
元青自幼在民风开放的塞北长大,既没来过上京,也没听过李含章的负面传闻,还当人是在害羞,便捂住嘴咯咯笑起来。
她顺着李含章的话,揶揄道:“没给您伺候好,那就不配。”
李含章:……
啊啊啊在说什么呢!
元青这臭丫头绝对是被梁铮带坏了!
李含章羞愤得讲不出话,直接超过元青,往东堂疾步而行。
步子快得恨不得每一脚都踩进地里。
她急急走入东堂,看见元宁氏在红木圆桌边垂手站着。
李含章走近,去瞧圆桌上摆放的菜品。
只见一大份蹄筋羹摆在正中,一盘捞醋芹、一盘鲈鱼干鲙放在两边,佐上一碟酱油,还有三碗白粥与座椅相对,和竹箸一起搁在边缘。
口味如此清淡,可不就是典型的上京菜吗?
佳肴在前,李含章心情大好。
“长公主,您来了。”元宁氏瞧见李含章的神情变化,微微一笑,在衣裙上蹭了蹭手,就去为她拉开木椅,“都热乎着,您快坐。”
李含章满意地嗯了一声,正要落座。
可眸光稍转,瞧见拉椅之人是元宁氏,顿时一个激灵。
她尴尬地咳了两声,未放下面儿上的矜傲,将柔白的小手搭在椅背上。
“坐吧,元宁夫人,不必伺候了。”李含章拿捏着音量,既能让元宁氏听到,又不至于显得她嗓门儿太大,“往后用膳,也不必等本宫。”
经过先前的相处,元宁氏早知道李含章嘴硬心软,没有推脱,只乐呵呵道:“老身知道了。先前的菜不合长公主口味,驸马嘱咐过,老身后头就清楚了。”
三人落座桌前,菜肴还在冒着热气儿。
元宁氏与元青都好西北口味,如今却衬着李含章的喜好,用些清淡的餐食。
李含章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对此胸中有数。
她心口暖烘烘的,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因着入口那勺温热的蹄筋。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祖孙俩待她,可比那些血脉相通的姐妹要好得多。
就是……梁铮人跑哪儿去了?
李含章环视一圈,没看见梁铮的身影。
她还没问,元青先声道:“驸马在杂院儿里头洗碗。”
“洗碗?”李含章惊讶。
饭还没吃就洗碗?
元青低头扒了口饭,站起身,给元宁氏舀了一勺蹄筋,又补充道:“他说是一会儿还要去遛马,能先干些活就多干些,叫阿婆少受点累。”
“噢。”李含章低头,盯着莹白软烂的米粥,“还挺勤快。”
……等等,这话怎么像夸奖似的。
她嘴唇一闭,又不知在生什么气,气鼓鼓地吃起饭来。
-
用过午膳后,李含章无事可做。
她在上京贵女圈里的名声不好,也没什么能交心的友人,自然不似寻常闺秀那般,悠闲时可呼朋唤友、结伴出游。
李含章不恼,坐在北堂,信手翻阅自长公主府里带来的话本。
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有的是办法打发时间。
因着母妃对皇帝那等讨好又卑微的情感,李含章不爱看才子佳人的故事,觉得虚头巴脑、假得透顶,反而对那些浪迹天涯的武侠故事情有独钟。
字里行间尽是杀招,李含章看得入迷。
元宁氏到点儿来唤她用膳,甚至还把她吓了一跳。
梁铮人没在,晚膳的餐食是元宁氏的手艺,比早膳清淡了不少。
李含章急着看后文,又怕吃得少了、让元宁氏以为她不满意,只好耐着性子,硬在桌前坐满一炷香的时间,才火急火燎地赶回去。
立冬已过,上京的冬夜又湿又冷。
元青为她在寝室拈亮红烛,塞了一只手炉给她,就被她打发走了。
可手暖了,室内仍是冷的。
李含章在榻上坐,盖着被读了会儿书,直到困了,两脚依然冰凉。
唯一的办法似乎是,将热烘烘的手炉塞过去。
可李含章不肯:经手的东西,哪能贴到脚上,成何体统!
正发愁着,北堂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李含章循声望去,刚巧看见梁铮推门而入。
他着了一袭窄袖紫袍,才迈过门槛儿,步伐明显顿了一下。
梁铮进屋了,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成家。
而他那位有名无实的妻子,指不定就坐在北堂里头。
他本来打算回屋休息,眼下只好改变计划,取套被褥,搬去东厢房住。
李含章不知他的盘算,不满道:“门也不敲?”
她不自觉地以仆从的标准约束梁铮。
从前在长公主府,仆役如欲进屋,先要敲三下门,得允才好入内。
梁铮啧了一声。
李含章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顿时让他心里那点自责跑没了影。
他将搭在臂上的大氅随意挂到衣架上,不客气地哂她:“我进我自己屋,还要敲门?”
话虽如此,梁铮仍是飞快地瞟了一眼寝室。
他极其谨慎地打量李含章的穿着。
还行,穿得挺严实。至少没让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搁。
李含章的注意力全放在和梁铮拌嘴上,未曾留心到他的目光。
她还没来得及回嘴,便瞧见梁铮掀帘走来,揭开寝室内的衣箱,伸手进去翻找。
李含章知道,那不是她的衣箱,里头也没放她的东西。
可梁铮是在找什么?
她好奇地咬了咬下唇,微微探去脑袋,想偷偷观望一下。
梁铮偏首,与李含章视线相撞。
烛火摇动,断眉横斜,像把锐不可当的快刀。
李含章脖颈一缩。
这人的眼神怎么总是这么凶!
没等她问,梁铮扭回了头:“我找被褥,搬去东厢房。”
原来如此。
李含章满意道:“应该的。”
将军府的东厢房,李含章去看过,又窄又小,朝向也不好。
算梁铮识相,知道把北堂留给她住。
可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出声:“诶,等等!”
李含章清清嗓,正色道:“驸马,你留下来伺候本宫。”
她本来就不敢自己睡,昨夜的体验更是糟糕透了。若要将梁铮视作奴仆,他就该在这屋里候着,时不时为她掌个灯才对。
梁铮本已找到被褥,正将它取出来,听见这话,手上动作一顿。
他小臂一甩,又把被褥丢回衣箱,冷笑道:“凭什么?”
李含章理直气壮:“你不该吗?”
她似乎也觉察到梁铮的抗拒,又补充说:“驸马不是想要本宫配合你,演一出琴瑟和鸣的好戏吗?你让本宫使唤,本宫就答应你。”
力度够吗,听着有威慑力吗?
她今夜真不想再自个儿睡了——要不,再加一句?
李含章眨眼,紧接道:“要不然,本宫明日就去请旨和离。”
梁铮听着她的话,始终不露声色。
他向她转过身来,双臂环胸,盯着她看,眯起狭长的双眸。
李含章抿紧唇,不甘示弱地扬起脸,与他对视。
梁铮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李含章。”
他懒洋洋地咧嘴,像是找到她什么破绽。
“你该不会,不敢自己睡吧?”
李含章面色凝住。
“胡说!”她矢口否认,“本宫看着哪里像了!”
梁铮扬眉:“不是吗?”
明明哪里都像,连头发丝儿都写着害怕。
他走到榻前,单手支上床架,向她半俯下身去。
阴影顿时降临。
李含章不由朝里缩了缩。
“你叫我留下来伺候你……”
梁铮声音低沉,狼般的目光锁着她,压迫感扑面而来。
“怎么,忘了我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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