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诡藏心中，义露于外
建泽从未有一天，像今天一样激动过。他能感觉到他已经紧张到，手都微微有些发抖。头上的珠冠随着他的动作，互相纠缠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这本应是他最讨厌的，那些繁复的配饰。可现在他却觉得很好。仿佛只有这一层又一层，繁杂而又麻烦的穿着，才能配上他这个人。
“恭喜太子殿下。”
叶梦淮跪倒在青砖之上，光洁无瑕的砖石拉长了他的声影。建泽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父皇那么喜欢，朝臣们日复一日的向他扣拜。
因为这感觉真的很好。好到即使他现在，只听得一声太子殿下，就让他觉得仿佛拥有了天下万物。
因而，如此美好的一天。自然不该出现什么搅局之人。
“老三在哪？”
作为皇子中，他唯一信赖的人。今日的册封大典，还需要老三一起帮忙警戒。
“三殿下已候在了正殿，传话过来让您放心。”
叶梦淮早知他会有此问，恭敬地答道。
建泽点了点，看向自己面前这个，挺拔而又恭敬的身影。一手拍上了他的肩。
“梦淮，我有今天你的功劳不小。若日后我荣登大宝，必不会亏待于你。”
这是未来天子的许诺。叶梦淮忙更加恭敬道。
“臣不敢居功，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哈哈哈哈哈”
建泽看他这谨慎的模样，更觉的心中痛快至极。连拍了他三下，快步而去。
正殿之中群臣而立，等待着见证天兴朝，这位新的太子殿下。二皇子与林渊自然也在人群之中，建霈低头对林渊语道
“你猜猜今日谁负责，守卫在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身边？”
林渊听他如此问，便细心打量着这正殿中的守卫。
平日里这正殿自然都是天子守卫。可今日那一水的黑衣护卫中，还暗含着些银白，所持兵刃制式也与天子卫不尽相同。
林渊略沉吟了下，试探性地回道。
“看着像三殿下手里的人。”
听他这样回答，建霈不由得冷哼一声。
“我猜也是。咱们这个三殿下可真是不要脸至极。”
建霈似乎很讨厌这位三皇子，提起他时语气轻蔑地，好似再说什么街边的乞儿。
“你知道这次我回来，看见他那副恶心的嘴脸，就想要暴打他一顿。”
建霈冷冷地说着，林渊看了一眼他说道。
“殿下，你我毕竟还在正殿之中呢。”
林渊提醒着他。不知道为何，他一直觉得建霈对三皇子有很大的敌意，这种敌意甚至远超过四皇子。不过按理来说，对他抱有敌意最强的人应该是自己才是，建霈的这份怒火，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从小他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年长，却要上赶着喊，比自己小的弟弟为哥哥。”
建霈目光透着一种恨意。林渊不知他今日这是怎么了？但建霈所说的这事，他倒是知道。三皇子建连生母李氏，原来是杨妃母家里的庶出姑娘。两家人有那么点，远的不能在远的亲缘关系。
因而建连未出生时，李氏便依附于杨妃，处处以杨妃为主。而杨妃也照拂着她，算是在今上面前留有一席之地。谁想事情就是如此巧，李氏与杨妃竟在同一时刻受孕。林渊不知道杨妃当时是什么心情，但想归心里是不太舒服的。
李氏虽有了身孕，但依旧在杨妃面前做小。两人面上维持着，同以往一般无二的关系，直到两人都顺利生产。生产那日，明明是李妃的孩子先落地，得封三皇子。而杨妃的孩子后出世，得封四皇子。
但李氏却偏偏不让建泽，喊他的儿子为哥哥。而是反叫自己的儿子，称建泽为兄长。强行地改了这尊卑关系。一开始宫人们自然是别扭的，但今上不说，杨妃娘娘也像是默认了。于是，建连就成日四哥四哥的叫着，竟是让这事儿变得习以为常起来。
林渊感慨李氏的良苦用心，因而也倒不觉得，这对母子有什么错处。但看建霈的样子显然是不这么认为。
林渊忽而有些好奇，他突然如此厌恶三皇子是因为什么？
然而不等他追问，建泽自己就说了出来。
“你猜我昨日查到了什么？”
他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这是他生气之时的小动作。林渊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动静来。便闭口不言，不想配合他，勾起他的怒火。
可建霈却全然不曾察觉，自顾自地说着。
“我昨日得知，他称建泽为四哥，竟是他自己的主意！”
林渊也睁大了眼，万没想到三皇子，竟然如此早慧。竟是在那样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忍气吞声。
“而且，你可知当年景王之事...”
建霈还未说完，就被林渊拉住了袖子。他沉声道。
“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是嫌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林渊皱起了眉头。他就知道建霈，会如此地压不住火，完全是因为此事与那小容主有关。只是现在是什么时候！若是今天被建泽怀疑上了，明日他们的计划就先失败了一半。
他死死拖着建霈，看着对方眼里的怒意，渐渐沉淀下来，这才开口道。
“灭族之仇，我又岂是不痛的。只是你我皆要忍耐，才能反败为胜。”
他捏着建霈的袖子，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白。只听建霈长叹口气，不在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直到总管太监尖利的嗓音，将这册封地圣旨宣读完毕。而一直跪在地上听宣的建泽，也站起身来。任由群臣亲王，在他这位新任太子的身上打量。
册封大典结束后，三皇子建连快步走向人群之中的建泽。离着老远就拱手拜倒。
“恭喜太子殿下。”
这一声算是叫到了建泽心坎里，他抬眼看着自己的这个哥哥，倒是觉得真的亲厚了许多。周围的朝臣看着二位皇子，似是有话要谈。也都识趣的散开了。眼看周围没有外人，建泽才道。
“怎么，可看出了什么？”
今日是他的册封大典，他如此小心戒备。一是防着有人坏了他的大日子，二是也想看看，会不会有人露了马脚。将对他的不满放在了脸上。
建连嘿嘿一笑，凑过去说道。
“谁敢明目张胆地对四哥不满呢，又是在这么一个时候。只是多少有些嫉妒罢了。”
建连这番话，显然是今日没有什么波折。这倒出乎了建泽的意料。他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追问道。
“就没有任何不妥？”
这倒是令他有些不信。他的这些兄弟就如此的，放他轻易地册封为太子了？竟是连个水花都没有？那真不知是他太过强悍了，还是他的兄弟们太过软弱了。
“没有不是好事儿么？怎么四哥看着还像有些不满似的。”
建连笑着说道。
建泽却不这样认为，事出反常必有妖。昨日叶梦淮也与他谈及了这一点。若是有人生事，倒还好说。若是无人，只怕对方要在后面策划更大的事端。
“废太子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不放心地问道。建连摇了摇头道。
“咱们的人马，我一多半留在了宫里。剩下的几乎全派去废太子那里了。可咱们这个哥哥好像是真灰心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他一面比见个官家小姐还难。护卫们从昨天开始守着，除了门房和采买就再没人出来过。”
建泽翻了个白眼，似乎对这位废太子很是瞧不上。建泽倒是希望他是真的灰心了。眼下成年的皇子中，废太子已经失了圣心，三皇子与自己是一系的。二皇子才回汴梁，余下一个老六倒是不足为虑。
原先他忌惮废太子，也是因为对方毕竟在位多年。朝中的根基甚厚，若是拼死一搏，也不是不能撼动他的，可谁知他竟真的老实了。倒显得自己心思太重。
“若说真的有什么人不满的话？四哥，我看着今日二皇子的表情似乎不太对。”
建连仔细回想着，大殿上众人的表情。似乎唯有这个二哥哥面色不善。谁知他刚说完，建泽倒是笑了起来。说道。
“他若是面上含笑，我倒真是要小心提防才是。”
“哦？四哥为何这样说。”
建达倒是颇有些不解了。
“当年他离开皇城，乃是我母妃向父皇吹的耳边风。他一走多年，在汴梁毫无人脉。就是回来了，也不过是一任落魄皇子。说起来倒是我欠了他的。试问我荣登太子，他又怎么会开心呢。倒是满面怒容，才是他应该摆的正经表情。若是他装出一副镇定自得的模样，我便要小心他这些年来的长进，不想他却倒是始终如一。”
说道这里，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
“你是没看见，当初宫墙下他的模样，活像似被抛弃了的幼崽。那模样倒是让我在宫城里，开心了好一阵子。”
建达自是不知道这一段往事，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有一段时间，建泽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想来他无非是一时兴起，而杨妃也是想及早替他扫除障碍。这才有建霈这么一节。不过...他这二哥哥，能如此顺利的重回汴梁，真的是机缘巧合么？
他在心里对建霈存了些疑虑，却没有把这担忧告诉建泽。反而是央求着他，带自己见见世面。今夜好好在新的太子府乐上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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