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离上记 > 第29章 寿宴闹事(三)

第29章 寿宴闹事(三)


苏衍原有一百种法子回燕王替姜桃辟祸。

        但他想起那日早上宫门之事,若他一厢情愿维护,姜桃继续顶风出宫去,季梁在外也仍不知收敛,岂不更是找死?连他自己也要受牵累。

        他将入宫记录细细核了,忽然心生一计,说一不二地将各宫里无故出宫的宫人拟了名册,迅雷不及掩耳得都擒了,秉奏燕王。

        燕王的处置,交由慎行司,一律责令杖打三十,肃清宫规。

        这是他的后宫,他要整治,便不该有异声。

        这是他的天下,他要征讨,便不该有抵抗。

        此时,姜桃陪着姬燚奉燕王之旨在偏殿查验宫中历年账册,为了后宫精简之法,这些时日她两个已盘了个七七八八。

        二人赶回仪灵殿时,殿内正乱作一团。

        先是禁军闯进来一队人指名道姓得将南晴以私自出宫为名锁了,而后将南晴拖到慎刑司,不由分辩就是一顿疾风暴雨似得乱棍杖打,冬雪慌忙一面派人去禀报姬燚,一面自己候在慎刑司之外以防不测。

        慎刑司对外的说辞是杖责三十,也不知今日为何竟像动的是私刑,宫人施完刑以为已将南晴打死了,打完随手将她扔到了死人堆里。南晴凭着最后一口气爬了出来,被守在门外的冬雪看见,却还没一会儿就在她怀中咽了气。

        冬雪忍着泪不敢声张,将南晴悄悄背回仪灵殿。众人凑近一看,不由低呼出声,可惜南晴却是救不回来了。慎刑司这回当真下了狠手,已经全无生息的南晴唇角发青,整个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

        素来知礼的冬雪一屁股坐在旁,摩挲着她的脸庞哭得泣不成声,俨然一副失了主心骨的神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着,能极为清楚地听到那痛彻心扉的哭声。

        是以众人看见姬燚和姜桃二人回来了,不敢言声都转头问姬燚的意思。待姜桃陪着姬燚跌跌撞撞走近了,冬雪立即拽着姬燚的袍角失声痛哭。

        早已入夜,深宫一片落雪茫茫。

        姬燚看着双目紧闭的南晴如飘零的枯叶一般躺倒在地,又像在波涛中被倾翻的小舟,鲜血从她的衣衫不断渗出来,淌在地上,一片触目惊心。

        她惶然大惊,又似似曾相识,心中空荡荡一片荒芜,什么都不敢想,亦无法走近。

        内心深痛之间只觉得懊悔,懊悔自己当日为何轻易答应让她们几个都留下,如今却接二连三得殒命他乡

        除了众人的低泣,在夜色的掩护下,哭得有些发抖,还有风雪声声,她见识了什么叫溃不成军。

        直到有人惊叫,冬雪忽然哭晕过去,众人寂静一片,姬燚才抬步,慢慢往南晴走去。

        风雪声真吵啊。

        吵得她听不见她们的声音。

        南晴再也不会满目柔光得站在远处凝望自己。

        她蹲下身,轻轻抚上南晴的双眼,偏头沉静道,“安排南晴的身后事,将她送回随国,交予她哥哥。”言毕有一瞬间,她整个人仿佛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片刻后,她茫茫然抬头,又吩咐道,“将冬雪送去歇息,速请宫中医人过来诊治。记得莫要声张。”

        哭哭啼啼的众人有哪个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呢?昭妃娘娘刚来就独得燕王之心,阖宫上下无人不知。苏妃诚然是个性子果绝的——她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留退路,更罔论那些黑暗之中看不见的无双只手。

        宫中的时局已如一根将要崩断的弓弦,无边血色一触即发。

        宋嬷毕竟老了阅历,指挥起失魂落魄的众人纷纷各司其职。姜桃独自陪着姬燚回房。

        夜风刺骨,刮得人双颊冰凉得要结霜。

        入了房内,姬燚一个人坐在桌边,呆若木鸡。

        等到姜桃奉上茶,她人才趴在桌上,开始哭得撕心裂肺,像漂泊至今,终失皈依之所,于是只好做回那个从大随故居背弃父亲逃出家来,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哭得胸腔似乎被什么梗住了,喘不上气,只得发出一声又一声悲鸣。

        可这样的悲鸣亦不能缓解这噬心噬骨之痛。

        这是姜桃第二回看见姬燚落泪,却与上一回北霜去时的安静无声不同。

        水光也模糊了她滚烫的眼眶,泪水顺着视线止不住得一滴一滴滚落。

        姜桃跪下身,慢慢伸出手,去触她的,也是自己的冰凉的手。

        姬燚抬头,恨声道,“姜桃,他们杀了南晴。”

        姜桃点了点头,“公主,节哀。”

        “姜桃,他们杀了南晴!本宫来晚了……”

        眼泪喷涌出眼眶,姜桃手足无措。

        “这回轮到南晴了。”姬燚无助得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他们连南晴都不放过,他们想杀的是本宫。”

        “公主,是姜桃出宫之过吗?”姜桃闻言跪下,咬着嘴唇道,“是不是慎刑司抓错了人?”

        “你们是这宫里的人,不管动谁都是动给本宫看。燕王要本宫从宫中俭省军费,这都还没动呢,就已惊动了这些人。”姬燚摇了摇头,扶起姜桃,苍白的唇翕动着,“那些人明着不敢胡来,就暗地里对你们一个个下毒手。南晴何辜?”说到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

        “这里是后宫,他们如何敢草菅人命?”姜桃瞪圆了眼睛讷讷道。

        姬燚冷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他们定也在燕王面前说了本宫不少好话。今日不过是寻了个讨伐本宫的由头,在此大做文章……施恶在南晴头上,对本宫还以颜色!后宫从来都沾满了鲜血还有欺骗,不管是燕王这里,还是父侯那里。”泪水流过姬燚惨白的脸颊,她紧咬牙关,姜桃从未见过她如此盛怒过。

        陪伴在公主身边这些年了,姜桃也是第一次听她这样口气说话,用这样疲惫伤感的口气说话。她是天下至尊至贵的人,可是此刻,她这样软弱而茫然,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失了父母的孩子一般无助。那样深刻入骨的哀伤与痛惜,瞬间也勾起了姜桃的悲痛。那是公主的眼泪,亦是她自己无尽的恨与痛……

        “公主,别哭坏……身子……”姜桃不忍再说,怔怔流着泪。

        “你们几个跟我入燕进宫,未曾得一日的清福,却先后为本宫落了如此的下场,岂非是本宫连累了你们!”姬燚死死咬着牙,用力得牙根酸得发痛,怆然低首,“事到如今,你们还来得及走,想这宫中之路不会更好,只会更糟。”

        姬燚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香炉上,不再只是搜肠抖肺地痛哭,垂眸道,“是本宫害了南晴。她余生所念,说到底也无非是和哥哥一起光耀门楣罢了。”

        姜桃握紧她的手,含泪道,“公主忘了当日北霜姐姐的死么?当日公主可以忍,今日就不能忍一时之痛吗?若公主伤了自己,便是将来想要为南晴姐姐报仇也有心无力了!”

        这话说的中肯,姬燚再难过也听得入耳。她缓缓止了泪,生生道,“不错,只有本宫好好的活着,北霜和南晴才不算是枉死了。”

        姜桃摇头又点头,正色道,“如今您惟有保重自身才最重要,公主可千万不要叫南晴姐姐白死了才好。唯有公主周全,才能为南晴姐姐报仇啊!”

        姬燚抚着她的背脊,“以后在这宫中不必那么听话,有事争不过就逃,凡事有本宫呢。若是本宫那时也不在,就去求助于司马。”她顿一顿,颇有些怨怼,“咱们过往就是太老实了。”

        姜桃眼中蓦然又生出了几重水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公主,以后姜桃替南晴那份儿一起伺候您。”

        姬燚眼底的光都熄灭,复又亮起,却是连月光都照不透的沉沉深墨。

        显然,这一夜几乎无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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