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离上记 > 第28章 寿宴闹事(二)

第28章 寿宴闹事(二)


这些时日以来,苏曼在宫中过得却不甚如意,不仅不如意,简直头痛欲裂、恨得牙根痒痒。

        这些年虽有各国敬献的美人络绎不绝,楚商臣繁花迷眼不能免俗,但苏曼是潜龙从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与燕王之亲密熟稔,自较别个不同。不想如今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容妃不算,忽然又来了一个四角俱全的姬燚,年岁又比她小得多,九代娇养的王女,容貌气派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品格端方、知书识礼、行事有理、进退有度。

        苏曼本是天真烂漫、无拘无束之人,只图楚商臣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比苏衍心有丘壑、眼存山河,然燕王如今势大眼界已大不同,姬燚来后为后宫所提节俭之策甚合君意,数月下来行之有效更是大得君心。且姬燚礼仪庄重、待人和气,视后宫的这起子妃嫔们也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故而那些妃嫔们,日间亦多喜与姬燚往来相处,节俭之法就更加口口相传。

        在苏曼看来,姬燚这取悦帝王、笼络人心的效率俨然是这么多年来的后宫第一人,隐隐背后还有些“随女为后宫之主”的风言风语流传出来,因此苏曼心中便更有悒郁不忿之意。

        这一日晨起不知为了何事,苏曼与楚商臣言语上又有些不合起来,苏曼气得咬碎银牙也不想俯就,楚商臣做惯了大爷也浑然不觉。

        苏曼不比他人,喜怒出于心意,惯来是她不乐意了他人也休想得意,既怒急攻心又勾起心事,冷笑道,“陛下打下这江山,如今愈发连顿饱饭也不给人吃了。”

        燕王一时被气笑了,道,“朕分明瞧见这里六道菜筷子还没动过。”

        “臣妾气得食不下咽,陛下也不知道心疼!臣妾宫里与别处不同,朝食经年摆惯了十二道的,凭什么被那随姬说改就改了?她算老几!”苏曼哭嚷道,“臣妾连月里所供的炭、米都减扣过半,真真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燕王静静摆下筷著,唇边竟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宫中人人皆是如此,怎么偏你不成?”

        “陛下别只顾被美色迷了心窍。”苏曼冷笑道,“听闻那随姬的随侍女官经常出宫去,这省下的也未必落进了国库,迟早都被那随姬悉数搬回娘家去!”

        燕王眉心微蹙,凛然道,“怎么回事?宫门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

        “陛下不信,尽可细查。只怕陛下如今被人蒙蔽了也查不出什么。”苏曼又哭道,“可怜臣妾这些年在宫中熬着,如今安儿跟人跑了也不着人去寻,逸儿年纪小小就遣去军中历练……陛下若是腻烦了臣妾,给足金银臣妾这就带他们走!”

        “跟朕说说,你究竟要多少金银?”燕王促狭一笑,一把将犯浑的小祖宗抱到自己的大腿上,“让朕摸摸,这皮囊之下还有多少反骨?”

        苏曼嫌弃得推了推楚王凑过来的大脑袋,“陛下别跟臣妾好一阵歹一阵的。如今宫里各国美女芸集,陛下若厌弃了臣妾,索性撩开手,别拿这餐食住行来磨挫人!”

        “朕让御膳房再送六道菜来?”燕王试探着抬头道。

        “陛下即便这会儿着人送来,臣妾也不要。”苏曼赌气偏过头。

        “怎么不要?方才不是一直跟朕闹餐食不足。”燕王一本正经道。

        “臣妾从前跟着陛下行军,吃糠咽草得也从没有埋怨过一句。”苏曼拭了拭泪,好不可怜,委屈道,“随姬要节俭,臣妾并不恼,由她自己节俭便是,凭什么节俭到臣妾头上,焉知她不是想让阖宫上下都笑话陛下小气?”

        “昭妃所提的节俭是利国利民之法,也是朕的意思。”楚王缓和下来语气,耐心解释道,“如今南北皆有隐患,军饷、战马不得不筹,朕接下来还要御驾亲征。再者,开矿、治水无一不是大花钱之事,你难道想留一个破铜烂铁的河山给安儿逸儿?”

        “呸,安儿逸儿不配。”苏曼“扑哧”一笑,又似不经意提醒道,“随人狡诈,请陛下不可轻信。”

        楚王淡淡道,“你说的朕知晓了,宫中属禁军管辖,回头让苏大人去查,给爱妃一个交待,总不至于让朕被人蒙蔽。”

        苏曼一愣,旋即破涕为笑。

        楚王轻抚她的柔夷,缓缓道,“朕问鼎这江山,绝不是为让你和孩儿们吃苦的。朕知道阖宫上下都精简了,其他宫里也未必没有暗地里抱怨的,你听见了也该带头劝着。难道朕当了皇帝,就不体贴你们这些家人了?”

        一席话说得苏曼无言以对。

        夜间时分,苏大人也来了,却没有半分好眼色给苏曼。

        燕王一道口谕下来,令禁军彻查宫人出宫一事。苏衍知道,这是必定要从重而论了。他心忧姜桃,知道此事原是苏曼作得妖不由得怒火中烧,随即请旨入了宫。

        苏曼屏退众人,冷笑道,“苏大人此刻不用侍奉大公子,怎有空闲来本宫这里?”

        苏衍眉目清雅,即使生气的时候面上也是不辨喜怒,语气更是冷静自持,目光在苏曼身上停留片刻,撩袍往地上一跪道,“臣,苏衍,参见娘娘。”

        苏曼见他这幅冷漠恭敬又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这几日所受的委屈渐渐化作一丝不可名状的遏制不住的怒意,厉声道,“你妹妹被人欺负了,你管是不管?”

        “请娘娘息怒。”苏衍沉声道,“苏氏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不管之说?”

        “既是一家子,你为何要去巴结老大却不管小二?”苏曼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长兄讲道理,今日观他这副来势汹汹的架势,究竟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未免先心生了些怯懦。

        “二公子正在边关军营之中历练,大公子时值需要人劝谏之年,皆是陛下金口下的御令,娘娘莫非有异议?”苏衍对苏曼任性本就不满,遂冷冷道。

        苏曼被一番话噎住,却也说不出异议。

        她一时羞恼,脱口而出,“苏大人说得头头是道,却不见行事有利。莫不是掌了禁军,见宫里随女一多,又惦念起前尘旧事,色迷心窍了?”随晋两国历代多有联姻,百姓之中亦多有兼有两国血统者,更莫要论皇亲国戚。

        苏衍听了这话眉目更冷三分,凌厉的目光扫来,“娘娘慎言。”

        “先坐下说话。”苏曼见苏衍面色森然,不敢再提惹他不快之事,讪讪道,“本宫问你,为何日日往老大哪里去?”

        苏衍起身撩袍坐下,侧首静静望她,半晌道,“娘娘可曾听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如今各国敬献美人,娘娘当务之急,应是自强自立,而不是四处树敌。”

        苏曼听了,面色不虞道,“本宫不惧树敌,陛下心里向着我,才命禁军彻查宫人……”

        苏衍冷声打断,“陛下此举是为了给宫中诸人立规矩。娘娘可曾想过,陛下今日可以向着娘娘,日后也可以向着其他人!如娘娘所言,宫中新人如芸,若是有一日陛下转向了,娘娘该当如何自处?”

        此一语正戳中苏曼的心事,她顿了一下,红了眼圈,哀道,“若有那一日,我便不活了……”

        苏衍脸色森寒,再耐不住性子听下去,将茶盏往案上一搁,训斥道,“当年气死爹娘还不足?平日里纵着你,这些年过去愈发每个长进。你一个皇妃,遇事不是撒泼就是寻死觅活?为了一个男人,你死了容易,为兄和小二、安儿又待如何?”

        苏曼被训得灰头土脸,闷声不语。当年自己确是为了楚商臣将家里闹得不轻,这些年过去幸好哥哥再娶得高门贵女,又一路平步青云。

        苏衍见她不言不语面色更加难看,“如今陛下正步步为营清肃旧臣,娘娘若不居安思危,田婴的下场便是为兄的前车之鉴。还望娘娘好自为之。”

        苏曼闻言抬起眼皮,瞥了苏衍一眼,见他起身站在光影里,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不少,眉梢眼底透露出一如既往的高深,她松了口气,低声道,“哥哥,是我说错了。”

        “下官会彻查宫人之事,给娘娘一个交待。”苏衍转身脚步一顿,目光在苏曼身上扫过,淡淡道,“过几日便是大公子的寿诞,恐分身乏术,还请娘娘在宫中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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