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梦一场空
“五年前，我想过要不要在学校里等你。但想了想又觉得，我的出现也可能会让你想起你父母去世那一晚的伤痛。既然萍水相逢一场，还是不要见面了。”
“既然认为是萍水相逢一场，为什么那天在江边，你还是坐下来陪我淋了那么久的雨？而且还是在已经弄清楚你爷爷和我的事情之后，在你明明有顾虑的情况下，你还是来找我了呢？”何颜越说越不解，她情绪有些激动，迫切地想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答案。
“那时候你一个人在淋雨，我看着你，回想起了八年前你想自杀的那一幕，心里放心不下。”
“所以那天在江边，你以为我又想不开了，想和上次一样来劝我吗？”何颜问。
“那时候我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找你的，也真的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天。所以我没有和你要电话，你走后，我一度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既然这么想，为什么又要给我你的名片？”何颜不解，语气中带了一些质问的味道。
“我承认，我当时藏了一份私心，心里还是希望能和你有一个联系吧。那时候的情绪很复杂，我到今天都还是不能全部分辨清楚。”
就像八年前他鬼使神差地去找她，那一次也大抵是一样的。
“既然没想过负责，后来又开车送我去医院，请我吃饭，还为了我去百山县。”
梁川舟回想那晚何颜拉着他躲避戴志辉，后来又发着烧坚持一个人去医院，这些事确实都在激发着他的保护欲，让他一点一点朝她靠近。
“送你去医院那次，起初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当然，也是因为贪心，想要和你多相处一点。”
“放心不下，听起来可真圣母。”何颜冷笑了一声。
但她也不能否认，故事能继续，都是因为梁川舟对自己的放心不下，这四个字几乎牵起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开始。
“再后来你因为巧合到我的律所来，可能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吧。”
想了一下，梁川舟又摇了摇头：“或许不是那时候，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时间点发生的改变。也许是从陪你挂点滴的那晚开始的，也许是那天在江边遇见你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何颜面无表情地冷眼看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最初的时候没有动心，所以做任何事也没有太多顾虑，不去考虑撩拨之后，是不是可能会伤到我。但后来真的动心了，所有的事情又变得谨小慎微。甚至太小心翼翼，以至于忽略了要尊重我。”
“颜颜，此一时，彼一时。”虽然他本意不是这样，但看上去好像是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梁川舟没有过多辩解，他的声音暗哑无力，连说了好几声的对不起。
何颜的心里越来越乱，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也想不出自己还要再问他什么。一切都好像明了了，但一切又好像罩了一层朦胧的雾。太矛盾，堵得她心里一阵阵的喘不过气。
“颜颜，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
何颜看着梁川舟，静静等他下一句话。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总是患得患失。你说过，当年戴志辉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把你当成了排遣寂寞的替代品。那我呢，你和我在一起，或者说你愿意和我接触，是不是也带了一些这样的情绪？”
“不是！”何颜情绪激动的否认。
梁川舟看着她：“颜颜，人在心虚的时候常常会没来由的情绪激动，这句话还是你和我说的。”
“我”
何颜一时语塞，她看着梁川舟，回想起了这几个月以来和他的一幕幕。其实从主观意愿上来说，她真的没有想过要拿他当排遣寂寞的替代品。但她的每一次行为、每一次优柔寡断、每一次忽冷忽热，又都好像在说着这个事实。
心里的小人在打架，一个在替她辩护，一个在不停地质问。但渐渐的，那个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已经听不清替她辩护的小人在说些什么了。
心里只有一种声音，那个小人好像在说着：不要狡辩了，何颜，即使你是无心，但结果确实是这样的。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那当初在梁川舟送你去医院的车上，为什么要主动撩拨他？在百山县饭店外面的时候，为什么又要那么暧昧？更甚的是，在得知了肖阿姨生病，并且与戴志辉恢复了联系之后，又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梁川舟这件事呢？你难道不是只想要尝试一下，如果不合适，又再拍拍屁股全身而退吗？
质问别人为什么不负责，却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双标。何颜忽然间觉得自己没了底气，她整个人有些摆下阵来，沮丧的瘫软在沙发里。
“我”她张了张口，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何颜，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梁川舟问她。
“开心，过往的经历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何颜很诚实，和梁川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确实感受到了无尽的安心和快乐。凭良心说，他确实是个称职的男朋友，不仅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还给了她所有的真心。以至于到今天，她已经深陷其中，一次又一次地贪恋他的温柔。
梁川舟伸出手替她抹去了眼泪，语气还是那样柔和，却也多了一些无奈：“你真的放下过去了吗？”
“过去？”何颜不知他说的是父母离世，还是说的戴志辉。
“和戴志辉的过去。”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现在只喜欢你。”何颜很诚恳。
“可是他对你的影响还是那么深。可能他伤你太重，以至于很多时候你会有一些应激的反应，对感情也不太信任。而这些，都掺杂在了你和我之间。”
何颜垂下眼眸，梁川舟说的是实话，这些也是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颜颜。”梁川舟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你有信心和我从头再来一次吗？我们不要再去想过去，全身心的交付一次彼此。”
何颜沉默了，说到底她还是受到了过去的影响，以至于对自己都没有信心。这些年来，无论是父母的事，还是戴志辉的事，都让她变得愈加的敏感和冷漠。因为真心被辜负而变得敏感，因为知道这个世界只剩自己孤军奋战而磨得没有了情绪。她很想应下这个承诺，但她又害怕万一有一天自己试了也做不到，对梁川舟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梁川舟的心寒了一半。但他还是不愿相信，于是低下头来不停地吻着何颜，自欺欺人的以为这样的亲密接触会唤起什么改变。
何颜闭着眼，内心是一番痛苦的抉择。终于，她轻轻的将他推开，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梁川舟，我不否认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们在一起的实在太仓促，当然，这里面有我一半的责任，我不推脱。另外就像你说的，过去的阴影仍然影响着我，不论是我父母，还是前任，我总归难以彻底走出来。我得过抑郁症，当时也确实好起来过，但我总觉得这个病根子还在，戴志辉背叛我的事情反而加重了我的心结。”
停顿了一下，何颜一闭眼，将下面的话全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我们之间因为一切都太快，所以漏了很多中间互相了解的过程。虽然我们现在知道彼此不少的事情，甚至是隐私，但是恋人之间的信任感还是要通过一朝一夕慢慢来培养的，我们在一起不到三个月，这些不能一蹴而就。”
“我们可以重新来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想要什么我也都会去做。颜颜，我不想你离开我。所有的难关我们都可以去克服，只要你有信心。”梁川舟说。
“可是我偏偏就是缺了这份信心。”何颜终于抬起头，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看向他时是满眼复杂的情绪。难过、抱歉、失魂落魄，总之难以言说。
“颜颜”梁川舟双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相信我一次好吗？”
“但我不相信自己。我的医生曾经告诉我一句话，当自己的内心还不够健康和强大的时候，爱情未必能帮助伤口痊愈。相反的，它或许会使我变得更加病态。我以前不愿意面对，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够阳光，不够爱自己。而这样的情况，我也很难给予你要的那种爱情。甚至于会拖累自己，从此在感情的深渊里再也走不出来。”
何颜心痛不已，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我们还是先分开吧。”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短短八个字，好似耗光了她所有的气力。
梁川舟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想起八年前她也是这般被他搂在怀里，语气虚弱，目光里毫无生气。他很想问何颜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但想想她已经全部都告诉他了。如此的开诚布公，他还能怎么样呢？
人的心境从来都是复杂的，那么多的为什么，哪能每一个都清清楚楚的都弄明白。梁川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搂紧了怀里的人。两个人静默无言，听着墙上时钟滴答，任由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终于，他松开手，目光诚挚无比：“既然你想分开，我尊重你的意思。但是颜颜，我会等你，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你就回来找我。”
梁川舟离开后，何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磅礴的大雨。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的那句，我会等你。四个字，说出来的那一刻是那样的郑重和坚定。或许是太掷地有声，以至于他走了好久之后，何颜的心弦仍是止不住的一颤。
但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悲观和消极，誓言总是很美，可谁又能保证，它永远不会消散在风中？
雨势不减，和四月份两人重逢时那样，有一种毁天灭地的感觉。何颜闭着眼听雨声，她回想着和梁川舟的过往，觉得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总是和雨很有缘。
一场雨相识。
一场雨相知。
一场雨相爱。
一场雨相离。
何颜疲惫地陷在沙发里，不知不觉累得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她忽然觉得和梁川舟之间种种，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所谓镜花水月，大梦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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