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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章 江周往事


正与周炳然谈话的这回功夫,牙门将军代煌走进了账内。

  “宣威将军请殿下移步西寨。”代煌手里端着一盆刚刚过滤好的雨水,他的眼睛在周炳然身上瞟了一眼之后,便安静的退出。

  作为轩辕烨手下最为亲近的将领,很多时候无需言语,他就能猜测出个大概。像刚才那种压抑的氛围,十有八九又是出了什么意外。但只要有轩辕烨亲自坐镇,他相信无论是怎样的困局,都能化险为夷。

  轩辕烨叹息一声,思绪甚是纷乱。江寒对他而言,从来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心存愧疚,或许是真的在这个女人身上寄托着最为厚重的情感。“你认为江寒已经投向了太子?”

  周炳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宣威将军素来只知兵事,不涉朝政,应是被家兄三言两句蛊惑住了。”

  就是他不这样说,轩辕烨打心里也不认为江寒会背弃自己。十几年的感情,岂会这么容易就被割舍,何况那日两人还互诉了衷肠。

  两人陆续又谈论了一些当下的战事,直到一刻钟之后,轩辕烨才如约赶到西寨。至于周炳然,他安排代煌负责将人送出了蛮军的包围圈。

  自这场雨落下开始,江寒的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虽然暂时解决了缺水的困境,可这也等于宣告火攻的计划将再次延后。尤其是当她听闻周炳然前来,忐忑又化为了不安。

  在定下计策之初,江寒曾问过轩辕烨准备如何调配郁州守军,但他一直守口如瓶,只是一句另有他用,便只字不提。

  “寒妹有话为何不进帐中去说?”

  江寒收回远眺的目光,侧过身子对轩辕烨抱拳行了一礼:“上将军帐中有客,怕是不够方便。”

  “周炳然作为本王的参事,你二人多多少少也见过数回,又非外人,何必拘礼?”

  “蛮人调动出了一支兵马向东行进,我以为他们是冲着郁州而去。”江寒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轩辕烨凝神望着江寒,哂笑一声说道:“能有何打算?郁州城丢了也就丢了吧。”

  江寒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忧急道:“为何不让李将军率军返程?以骑兵的速度,回援一定来得及!”

  “不错!”轩辕烨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但为何要这么做?”

  “我等耗时两年,才将郁州城收复,怎可轻易就不要了?”江寒实在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明显轩辕烨也清楚这将带来怎样的后果。

  “城池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你有没有想过蛮人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频繁暴动?”轩辕烨伸手将披风的系带解开,自问自答道,“朝廷先前总是以为只要三州城池在手,便是光复南疆,此乃短浅之识,更是庸人之论!我进他退,我退他进,如潮水般反反复复,只会空耗国力,为何不一劳永逸彻底平定!”

  江寒不是没想过要彻底平定蛮族,可南疆的蛮人一者数目庞大,二来种族繁多。所谓的叛乱蛮人,其实指的只是九黎族以及一些小部落,只是在这些零零散散的部落里,九黎族的势力最大。蛮人的生活形态相较中原来说,那是极为落后的,至今绝大多数人都还处于刀耕火种的阶段,野蛮血腥就是他们的代名词。

  打得过就抢,打不过就跑,南疆三州有大半都是连绵起伏的山林。于万山之中,想将他们一网打尽,难如登天。故而南霈朝廷每每平定三州,基本也都是以收复州郡城池为目标。

  “如何才算彻底平定?”

  轩辕烨轻笑一声,用手扯下披风,一匝一匝的包裹缠绕住自己的左手:“诱敌深入围而歼之,不以胜败为目的,旨在尽数消灭!”

  江寒不敢苟同这样的看法,秀眉轻皱:“你这是要效仿白起想将蛮人屠尽?蛮人何其之多,光凭南镇将士一己之力能杀的完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大肆屠杀有可能招来群情激奋,倘若南疆所有部族人人自危,势必再度与朝廷对抗!”

  “羊披着狼皮,终究不是狼!只要将九黎族这十万军队消灭,蛮人哪还有可战之兵?以儆效尤树信立威的道理,你应该懂。”

  “那郁州城又为何要相让?”轩辕烨的话让她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再一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轩辕烨不急不躁,耐心的说:“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不若则能避之。我们以寡敌众,上策便是尽可能分散蛮人的兵力!”

  江寒若有所思:“为何不能等洛戍使大军回援?”

  “若我所料不差,此刻越州城早已被攻下,但大军回返必然不能再从海上借道,需截断蛮人向西向北两个方位逃窜。步卒行军至決水,再快也得四日,何况还有辎重粮草?”

  “你怎知越州城破?”

  轩辕烨自信一笑,反问:“前日达撒比猛攻山寨,其势头是否比以往猛烈太多?水源被断,正如街亭之马谡,他本可学张郃自待我军溃败,为何突然迫不及待?明显,那是越州城急报已经传来。倾巢而出,光凭那点人马守城,岂能久持?”

  “那蛮人又为何不跑,反而要去郁州,难道他们已事先知晓郁州是座空城?”

  “是我命李忠率军尽数而出,再将空城的情报传递给达撒比。”

  江寒楞了一会,陡然明白过来,贝齿咬住嘴唇,犹豫再三问道:“仅仅只是这样?”

  轩辕烨的眼睛里好似结起了一层层薄薄的冰,十分平静的答道:“你想问的是东乡侯的安危,对吗?”

  江寒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放心,东乡侯可不是等闲之辈,你觉得他会想不到脱身的法子?”轩辕烨神色冷清,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道,“有江公的令牌,梧州守军岂会不听他的调度,真是好福气!”

  “你……误会了……”江寒立刻解释了一句,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另有心事,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缥缈。

  “寒妹的意思是,令牌是东乡侯向你强抢的不成?”

  江寒带着安抚的口气道:“我只是单纯怕你为难与他,想着有父亲的令牌在手,返回京城的话,应是无人敢拦阻。”

  “你就这般担心他的性命吗?”

  “毕竟……他也是父亲的学生。”

  轩辕烨冷笑着连连哼了几声,继而丝毫不加掩饰的讽刺道:“是啊,堂堂周家家主,被你宣威将军迷得神魂颠倒,至今不娶,多好的福气!不如改日本王亲自谱曲,将之编成戏本,想来定能成为佳话。”

  江寒顿时感到一阵委屈,紧接着一种莫名的羞愤萦绕心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与周飒然之间清清白白!”

  许是因为气愤不平,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咳嗽了两下之后,更觉得难过:“我们之间要是有什么的话,何必等到现在?”

  “我看,是江公不同意吧。”

  望着轩辕烨那副不阴不阳的腔调,江寒忍着心中的翻江倒海,深吸一口道:“随你如何想,反正事情也已经发生。”

  轩辕烨猛地一把按住江寒的肩头,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听好,从今往后我不准你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行!”

  “你……”自从江寒入南镇戍府以来,这是第一回被轩辕烨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对待,即使二人开诚布公深谈过一番,互相袒露了心迹,可她依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也是在战场上威风赫赫的女将,短暂失神以后,江寒立刻就挣脱开来。

  面色微红,将身子朝另一侧稍稍偏去。“我们还是继续说战局吧。”

  轩辕烨也意识到周边尚有士卒警戒,于是清了清嗓子,伸手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剑身上不断滴落着雨水,溅射之余,带出阵阵寒意。他将剑头指向了山腰间的決水,顿了顿才道:“雨停之后,天气将更为酷热焦躁,只待洛戍使一到,便可引火烧山。”

  “我们的兵力不足以将蛮人全数围困。”

  “没错,达撒比向北向西都逃不掉,他只能去郁州!”

  到此时,江寒终于明白了他的所有意图,忍不住叹气道:“如此倒是可怜了郁州城中的百姓,又要经历一番劫难。”

  “我知道这是下策,可与彻底平定南疆而言,这些牺牲在所难免。”

  江寒没法去责怪轩辕烨铁石心肠,毕竟就长远来看,他是对的。以牺牲小部分人的代价,去维系住大部分人的利益,相信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何况这是战争!战争的表现形式无外乎就是暴力、攻击和杀戮,更是政治的一种极端手段。

  作为兵家,兼爱非攻之类的言词,终是那些夸夸其谈的士人口中的语句,多年的军旅经验教会她一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征服一个民族,如果在思想上无法同化,那就只有战争才是最为直接有效的办法。

  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轩辕烨与江寒并肩而立,雨水顺着帐篷的边沿簌簌下落,谁也没有再开过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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