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章 公孙野望
在豪门林立的平川城中,北原伯府虽然低调,但并不影响其在朝廷中的分量。世子公孙符被乱党刺杀身亡,于公与私在南霈皇室眼中,都是一种挑衅的行为。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发生这样的大事,必会伴随着一场波及全城的清洗行动,但眼下的南霈朝廷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
嵥国使团已经入京,最多下月初,北霈使者也将造访。若是将这种混乱的局面呈现在他国眼前,无疑是会在谈判桌上给南霈增加了阻碍。
年过花甲的公孙述也不是第一次出席自己儿子的葬礼,他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坚韧且冷酷的。大大小小的朝臣,还有京中各个世家陆续前来,气氛压抑,整个府邸里外都充斥着一种紧迫感。
这其中也包括商悟和范密,令二人意外的是,他们尚未走进灵堂,已被一名家臣伸手拦住了去路。
“老爷吩咐过,二位大人若要凭吊,在府前看一眼即可。”
商悟感到十分意外,即使他是北原伯也没有这般待客的道理,忍不住发问道:“你家老爷这是看不起我们二人?”
家臣耸了耸肩回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永王公子与世子之死并无瓜葛,两位大人不用白费心思也将北原伯府拉进这池浑水中。”
“可是……”范密的反应很快,及时将商悟的话打断,扯住了他的衣角。
范密朝人眨了眨眼,而后对家臣拱手道:“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了。”
二人转身离开,并肩走了大约有百步之后,商悟才恼怪道:“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他公孙述的待客之道实在荒唐!”
“姐夫,稍安勿躁。我以为北原伯不见你,是对的。”范密突然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虽不上朝,但所见所闻可并不比我等逊色,难道他敢忤逆太子的意思?”
商悟皱着眉头叹气:“只要他肯与我们一起上书,溪儿的仇就一定能报!”
范密眯了眯眼睛,神情有些奇怪的道:“北原伯府素来与延平王府毫无瓜葛,姐夫想单凭一张嘴就说动他?世子之死,和轩辕偲并无一点关系,公孙述何必要与永王树敌?”
“难道他就不想抓出凶手?”
“谁都知道,公孙氏从来都是乱党眼中的头号仇敌,公孙述何许人也,他会因为姐夫的三言两语就被哄骗吗?”
商悟有些泄气:“那你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
范密摇摇头,慢慢悠悠的开口:“等,只要太子没法给北原伯府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就机会,到时候自然他会来找我们。”
商悟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的问道:“太子要给公孙述什么交代?”
“姐夫难道忘了当初北原伯为何会主动请辞东镇戍府的节制之权?”范密的目光立刻深邃起来,像是陷入了一场回忆之中,“前两任世子接连在钦州遇刺身亡,就连公孙述自己都有好几次险象环生。太子答应过他,只要他告老请辞,那么就可保公孙一门在京中无忧。现在来看,怕是时间过得太久,东宫那边早已松懈了防备。”
“太子能给他什么交代,无外乎就是重新册立世子,他不是还有长孙?”
“单单是这样就够了?你也太小看北原伯了!”范密冷笑了一声,“原本他可是有机会承袭西川公爵的!”
这样的信息,商悟是头一回听到,半信半疑的问道:“你怎会知道?”
范密笑着解释道:“有一回太子与陆策在京兆府衙门叙话,我无意间听到一些隐秘的事。”
“你……”商悟几乎是要叫出来,“不要命了!偷听太子殿下的机密,你就不怕掉了脑袋吗?”
范密立即用袖子捂住他的嘴,左右察看发现四下并无人影才又说:“你不说我不说,太子岂会知道?姐夫,你不认为公孙述的表现太过平静?”
商悟思索一阵后,缓缓道:“确实,按理来说世子死了两天之后才向朝廷报丧,是有些不合礼制。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姐夫,当你得知溪儿的死讯,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要捉拿凶手,以血偿血!”
“那不就对了,这才是为人父的正常反应。向朝廷报丧那是礼制上的程序,但你可听闻他去找过太子?”
商悟愣了愣后,摇头。
范密轻笑一声:“不找,是因为他在等太子主动找他。缉拿刺客都是次要,重点是在于太子将拿出怎么的条件去安抚。”
再次将四周打量一遍,接着压低了声音道:“眼下已是四十二年,太子继位也将在眼前,新皇一旦登基,他公孙述就有从龙之功。届时,他若依然只是北原伯,你觉得妥当吗?”
经人这样一分析,商悟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北原伯放弃东镇兵权,其实是与太子的一场交易,也难怪那时正风光无限的公孙述怎么会突然告老辞官。“太子殿下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我想北原伯应会被封侯。”
“封侯?”
范密稍稍提高了声调:“公孙述可没那般小家子气!如今的东宫六卫,在设立之初时陛下并未应允,乃是北原伯进言后才拍板定下的。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当年的那个公爵?”
这件事因为发生的并不久远,所以商悟还是有些印象的,两手背在身后,仰头望了望皇城的方向叹道:“西川公和南峦公,一个主军,一个主政,很大程度上对太子是有所钳制的,北原伯这念想怕是难以实现。”
对于这个姐夫,范密一直都认为他是个聪明人,或许在揣测上位者的心思上有所不足,但朝局和政治,他的眼光向来长远。“太子只要给不了公孙述想要的,那么便是我们的机会,届时不管轩辕偲和世子之死有无关系,他都会借此向东宫施压。”
商悟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件事居然也这么复杂,同时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怎么这个官位不如自己的小舅子,竟知道这样多的内情。
从广明苑回来时,已经快近午时,轩辕偲在鸿胪寺和礼部的几位属官协助下,大体将接待陈潜的一应事宜以及规格礼制都确定了下来。原本东宫詹事府也要派人一起商谈,后不知因为何事耽搁,最后只遣人过来,转达了一句:一切凭诚议大夫决裁。
一进庄王府,首先便得穿过前院,礼部侍郎杨端将差事办得极为漂亮,一块影壁足比府门还大出了不少。其材质乃是砂岩,因为取自江河之中,历经千百年的堆积冲刷,不仅坚固,表面也甚是光滑细腻。
而他先前所作的《等风》一赋,以行书雕刻。就字迹来看,应是模仿钟繇的笔锋。一百八十字,高矮、宽窄、面积不尽相同,错落穿插左右挥洒,布局谋篇贯穿行气。
“公子,时依姑娘还没找到吗?”
轩辕偲皱了皱眉,将目光从影壁上挪开,整理了一下衣袍说道:“走就走了吧,有缘自会再见的。”
丁占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继而又带着笑容宽慰道:“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又怕公子不舍,才会不告而别。”
“嗯。”轩辕偲若无其事的点点头,直直朝北院的方向走去。
丁占并没有跟上去,就在两天前,轩辕偲突然告诉他,从今往后除了几名婢女之外,任何人不准踏入北院,也包括他在内。对于这样的反常,丁占没有多想,单纯的将之归结于心情不好。
“老大,公子这是怎么了?这两天似乎一直都忧心忡忡的。”看门的一名亲卫走到了丁占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站岗,不该你操心的事少打听!”
亲卫笑嘻嘻道:“我这不是怕老大失宠嘛,听说公子的北院连你都不让进?”
丁占回头瞪人一眼,抬脚对朝他屁股上扫了一腿:“再多嘴,这个月的俸禄全给你罚掉!”
这话明显是吓唬人的,延平王府的亲兵一直都是按时领饷,从无克扣,有时还会有额外的赏钱。相比给朝廷当差,永王出手还是很大方的,许多西镇士卒都眼巴巴的想进延平王府谋个差事。
另一边轩辕偲已经走到北院,轻轻推开房门:“今天过的还好吗?”
“难为永王公子百忙之中,还不忘前来监看。”时依的气色相比之前,要略略好上一些,因为服药的缘故,她气力尽失,导致嘴唇发白毫无血色。
连日来的诸多事情,导致轩辕偲的内心感到格外沉重,但他还是一扫脸上的阴霾,露出和善的笑容:“我听陈太尉说,嵥国境内高山峻岭无数,生长着许多花草树木,像你等医家想来最是喜欢访山采药。过几天我就送你去,可好?”
时依淡定的睁开双眼,平静的说道:“我哪都不会去。”
“为何你就非要死心塌地要为守天阁卖命?”
“你为何不能悬崖勒马?”
轩辕偲深一口气后,语调平和的解释道:“生为人子,有些时候我没得选择,可你不一样,守天阁多一个冷月,少一个冷月有何影响?”
“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别白费力气了。”
“一个将你视作为刺探工具的人,配尊而为师吗?”
时依惨淡的笑了笑:“她不仅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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