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章 另一个人

　　宜王会将商溪之死的始末告诉太子？这显然不可能。那么太子到底是从他的得知了什么？轩辕偲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宜王，试图想从他的脸上获得些许提示。

　　“在太子叔叔面前，侄儿不敢有任何欺瞒！”

　　“荒唐至极！”太子似是带着一丝愠怒，将棋盘朝宜王面前推一推，继而站起身子说道，“风流潇洒喜好女色，这本无可厚非，本宫也不是那种迂腐不化之人。但为了一个清倌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人相争，这到底是算你永王公子纨绔跋扈，还是得了大夫之尊便目中无人？”

　　轩辕偲暗自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宜王只是将他与商溪在此乐间发生冲突的事，给说了出来。“侄儿知错，可男欢女爱之事，素来讲究个你情我愿。”

　　就是宜王不说，想必太子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当天在场的人可不少。细细一琢磨，太子这是旁敲侧击，要试探自己。

　　假设只是一起寻常的仇杀或是谋杀案，轩辕炘身为东宫太子肯定不会亲自过问，但商溪的死因却是因为离恨天出手。这么些年以来，张氏余孽一直都是南霈最为棘手的不安因素。他们的行踪足够隐秘，即使守天阁对其紧咬不放，明察暗访，可从未伤其根基。何况近来行动更是频繁，连北原世子都惨遭毒手。

　　这些事轩辕偲本是不清楚的，若不是听见亲口承认，他万万想不到这个看似胸无大志的宜王，居然是幕后的推手之一。

　　“早在长信宴上，本宫就曾提醒过你，士族树大根深，若想有所作为，首要便得学会隐忍！”太子越说越激动，“你但凡听进去一些，会有居心叵测之辈将杀人的罪责嫁祸在你身上吗？”

　　看来太子这是顶着压力，才将商家的不满给暂时平息。

　　轩辕偲故作不屑，撇嘴哼了两声才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侄儿清清白白，岂会蒙上这等不白之冤？分明就是有人想乘机挑唆，意图恶化京中世家与延平王府的矛盾，好乘机在朝堂上掀起风浪。”

　　宜王也缓缓起身，先是看了轩辕偲一眼，接着对太子施礼说道：“偲儿言之有理，若是只因为尸体在他房中，便认定为凶手，实在太过牵强。”

　　太子再度叹息一声，翻眼顶着轩辕偲看了足有好几息的功夫，突然道：“这等阴晦心思本宫岂会看不明白？纵使你是蒙冤受屈，但一些士族对你的言行看不顺眼是早就埋藏在心的，一头是子侄，一头是朝廷的肱股之臣，本宫偏颇了哪一方都不好。”

　　“上回听靖儿说，户部顾尚书家的千金对你印象不错，若无异议，本宫这两日就为你说亲赐婚！”绕了这样半天，太子的最终目的竟是在此。

　　轩辕偲知道太子一石二鸟，可他只能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否太过草率？”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立即补充了一句：“承蒙陛下与太子看重，臣领了接洽嵥国使者的差事，此时不宜分出其他心思。”

　　太子狠狠白人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想得倒美，你以为顾家的小姐是轻易就能娶到的吗？此事确实紧要，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躲避风头，逃离这风口浪尖。今日诏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段时间给本宫安分点，将父皇托下差事办得漂亮些。其它的你用担心，本宫自会处置。”

　　“臣叩谢太子殿下——如此厚恩，臣实在无以为报，唯有……唯有……”轩辕偲一脸的虔诚叩首作拜，一番搜肠刮肚之后，才又道，“唯有以身相许，万死不辞！”

　　以身相许四字刚一出口，太子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但很快就又正起神色，不耐烦得挥了挥衣袖：“少来这套，本宫可没父皇那般好糊弄。退下吧，嵥使那边千万稳住。”

　　说到醉香楼的十绝，大部分珒国京城人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林语儿。虽然她的容貌才艺无可挑剔，但这绝字却不是因此而起的。早在七八年前，就是林语儿尚是孩童之时，她就已是名扬京城。

　　只要是动物，但凡与她相处一阵之后，她便可与之交流。起初许多人是不信的，为此慕名而来以辩真伪的大有人在，直到她许多次命令陌生的犬马羊狗，做出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来，这才将质疑之声打消。

　　“公子就知道拿人家开心。”林语儿面色一红，扭头挣脱了韩西辰的魔爪。面色娇羞的同时，心里也像是被蜜灌了一样甜。

　　在挑逗情爱这方面，韩西辰若认第二，想来也是没人敢认第一。嘿嘿一笑，一手慢慢托起林语儿的下巴，将嘴巴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细语道：“那公子我要是现在就拿你开心，你怕不怕呀？”

　　林语儿的琴声被韩西辰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打断，因为紧张和害羞，俊俏脸蛋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似的，手足无措的她只好紧紧的闭起眼睛，不敢直视韩西辰。

　　“公子……那……”林语儿拽了拽韩西辰的衣角，又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一点朱红。

　　韩西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林语儿是属于艺伎一类的，卖艺不卖身，但也不是没办法去一亲芳泽，只要花钱将其赎身便可。醉香楼的艺伎又有些不同，她们在未赎身前，必须保证处子之身。一但哪个艺伎在未被赎身的情况下失去了处子身，就会被醉香楼变身妓。所以，林语儿所指的那点朱红，便是她的守宫砂。

　　皇甫承南看了看林语儿，又看了看韩西辰，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说道：“佩服，五体投地的佩服，你是如何做到无差别释放你那该死的魅力？我那只波斯猫正愁难以配对，要不韩少爷您辛苦辛苦？”

　　林语儿一听这话，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抬眼偷偷的瞄了瞄韩西辰。

　　“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氛围。

　　“咱俩什么关系，说辛苦可就见外了，晚上一起睡呗。”韩西辰的语气十分轻佻，荤素不忌张口就来，只是在开门的一瞬间呆若木鸡。

　　“韩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我翠姑哪有那个福分与你同床共枕呐。”门外传来了一个尖锐的中年女人声音。

　　皇甫承南不由自主地带着不疑惑的眼神看着韩西辰，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笑出声。

　　韩西辰回头一望，自是明白他想歪了，不过也懒得解释，反正早就习以为常，开口问道：“翠姑有事吗？”

　　翠姑全身上下打扮得花花绿绿，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的时候，眼中满是秋波风情万种。别说是韩西辰，就连皇甫承南都有些不忍直视。只见她捋了捋头发，温柔的道：“不好意思，打搅了两位公子的兴致！事出突然，有个自称是从南霈来的老爷，愿出八千两黄金给语儿赎身，可真是好运气呢。”

　　“啊——”林语儿惊呼了一声。

　　她看了韩西辰一眼，接着道：“翠姑是在玩笑吗？”

　　翠姑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说：“我几时扯过谎，说起来南霈还是你的故国，记得前几年你还一直想回去呢，现在有个现成的机会你反倒不乐意了？”

　　林语儿顿时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红润的双唇变得惨白。

　　“语儿还愣着干嘛，随我去见那位老爷。”翠姑拉着语儿的手，就准备向门外走去。

　　“慢着！”一声冷喝，制住了翠姑的行动，说话的是韩西辰，“我有首肯你将人带走吗？没规矩。”

　　翠姑被韩西辰的一喝给震住了，吓得慌忙松开了拉着林语儿的手，低着头支支吾吾的道：“韩少爷说的哪里话，老身岂敢无礼，只是那位南霈老爷实在催得急切。”

　　韩西辰和林语儿对视了一眼，缓缓说道：“我出九千两黄金。”

　　一语出，众人皆是吃了一惊。这位韩少爷从夏口回京，已近一年的光景了，期间他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在这醉香楼中度过，并且他从来只让林语儿侍奉作陪。京中一些纨绔风流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令人不解的是，这位韩少爷并不缺钱，但偏偏从无替人赎身的想法。

　　可能他就是喜欢这种在外寻欢作乐的感觉？毕竟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西辰，你要帮她赎身？”皇甫承南的反应尤为激烈，大声提醒道：“此事非同一般不可儿戏。”

　　林语儿呆呆的望着韩西辰一言不发，刚才的那句话，犹如投下一块巨石极大的波动了她的心湖。

　　“有什么要紧，本来我就不愿当那什么狗屁大巫祝。”韩西辰扬眉望着翠姑问道，“让那什么狗屁南霈人赶紧滚蛋，小爷我听着就心烦。”

　　翠姑讪讪而笑：“这……凡事得讲究先来后到，我都答应……”

　　不等翠姑说完，韩西辰再度开口：“一万两！”

　　“好，好，好！韩少爷果然爽快，我这就去将人拒了！”翠姑一听，喜笑颜开。也就是韩正熙才能养出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正常人谁会花这样一笔钱去赎个女人？红楼里多的是皮囊好看的，一万两黄金足矣买下好几个绝色佳丽。

　　韩西辰从怀中拿出一打银票，递给了翠姑，不耐烦道：“每张银票是一千两黄金，共有十张，你数数对不对？”

　　翠姑喜笑颜开的接过，一边数一边道：“也就是韩少爷还记得醉香楼的规矩，只收现钱和银票，从不赊账！”

　　“钱也拿了，赶紧给我走人，真够碍眼的！”韩西辰忿忿地骂道，他脸上的表情虽没变化，可暗地里却心疼的要命。一万两黄金，这要是被自家老头知道，还不打断了他的腿。

　　“恭喜韩少爷抱得美人，从今开始语儿就是您的，往后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翠姑的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

　　林语儿听了翠姑一说，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是被韩西辰赎了身？

　　“西辰，此事若被令尊知晓，你可千万别将我拖下水。恕不奉陪，我得赶回去，还有功课没完成。”皇甫承南在韩西成耳边一阵低语后，也离开了雅间。

　　韩西辰很郁闷，自己一共就带了一万两黄金的银票出门，没想到一转眼就没了。本来是为了要与拜火红衣大主教商议办事用的，哪里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就帮林语儿赎了身，若没混上大巫祝，韩正熙定然饶不了他。

　　虽然平日里喜欢找林语儿弹琴画画，喝酒品茶，但仅仅只限于欣赏的程度，从未有想过占有她。此时帮她解围赎了身，间接也让她成了自己的女人，倒还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语儿啊，我呢……只是帮你解围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的。呵呵……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了。”说着，韩西辰就准备起身出门。他早就感觉到了林语儿眼中闪烁着的异样的神色，若是再不找借口逃离这里，天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事与愿违，林语儿的双手早就已经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角，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韩西辰有些吃惊的看着林语儿，林语儿的脸依旧红扑扑的。

　　“去我的房间，好吗？”只见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够韩西辰听见。

　　在人的牵引之下，韩西辰鬼使神差搬跟着去了。两人进了屋子之后，久久沉默不语。

　　“公子，你为何这般局促不安啊？”林语儿轻轻地在嘴里抿了一口茶，向韩西辰发问道。

　　韩西辰有点心虚地看了林语儿一眼，心里暗暗的想着：“开玩笑，要是老头知道我把用来买大巫祝之位的钱，花在你身上，不得气得吐出好几口血！”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道：“咳咳，语儿啊，从今往后呢，你名义上来说可就是本少爷的女人了。先不谈名分的事，若再住在这个地方实在太不合适，城南我有一处别苑，你迁居过去如何？”

　　林语儿听他这样一说，自是满脸羞红，眼中尽是丝丝柔情：“既是如此，那一切听君安排。”

　　“什么君啊，公子的，听着生分。你就直呼我名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在林语儿的耳朵里听来，可是甜蜜蜜的情话了，粉嫩的脸蛋娇羞得都可以滴出水来：“那语儿以后便叫你西辰了。”

　　韩西辰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有一事，今天事发突然，我尚未与父亲商议过。”

　　林语儿也算是一个聪敏的女子，不用韩西辰细说，她也明白什么意思了：“这些奴家明白，其实公子……西……西辰能做到如此，奴家也就满足了。我出身烟柳风尘之地，而你却是大户人家，若是传言出去实在有辱韩家门风。”说话间，方才眉宇间的神采着实暗淡了几分。

　　“语儿，我……”听林语儿的一席话后，韩西辰有些愧疚，刚想说什么却已被打断。

　　只见林语儿轻轻的环抱起了韩西辰，幽幽地诉道：“当第一次在延平遇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

　　“延平？”

　　林语儿抬起头看了人一眼，坚定的说道：“虽然时隔多年，但当你踏进醉香楼的第一刻起，我便认出你来。”

　　韩西辰一脸惊愕，努力回想延平是珒国的何处，他印象里自己走南闯北，似乎没听过这个地名。难道是在讙山深处的某个犄角偏僻里？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没去过延平啊，那是个什么地方？”再三回想之后，他摇头问道，同时也好奇，自己竟然很早之前就与她见过。

　　“南霈重镇，永王封地，延平，也是语儿的故乡。”

　　韩西辰立刻摇头：“那你指定是弄错了，我从未出过珒国，更别说去南霈。”

　　林语儿有些不敢相信，韩西辰无论是样貌轮廓，还是脾性，都与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半晌，林语儿才又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低声细语道：“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行。”

　　韩西辰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句：多好的姑娘啊，可惜闹出了乌龙，想来是真有其人吧。对于林语儿的话也不怀疑，毕竟她本就是从南霈逃难辗转来的珒国，最后被醉香楼收养，一直到现在。

　　一边美人在怀，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谁又晓得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韩西辰绝对是在考虑回家怎么对付喋喋不休地韩真熙。

　　正当他想得入神之时，一阵急促得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同时，敲门声也惊起了环抱着韩西辰的林语儿，她略显惊慌地端坐起来。

　　韩西辰见了，不禁淡淡一笑，他觉得林语儿这份女儿家的娇羞甚是可爱。他定了定神，对门外喊道：“何事？”

　　门外传来回答：“韩少爷，门外有一个自称是您府上的人，说有要事找您。”

　　“我不是说过不许对别人说我在这里，并且我也一概不见任何人！”韩西辰不悦的说。

　　“这个小人知道。只是那人说是急事，若是不予之通报，后果小人承担不起。”

　　韩西辰倒是吃了一惊，心中暗衬道：韩都向来不会谎说事情，看来的确有事。“好吧，那你带他进来。”

　　“是。”

　　不一会儿，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急匆匆的跑进了门。他先是对韩西辰鞠了一躬，而后抬眼看到了林语儿，亦是行了一礼。

　　“韩都，你说的这么十万火急的，找我什么事情啊？”韩都用余光瞥了林语儿一眼，将头凑到韩西辰耳边，小声说道：“少爷，请借一步说话。”

　　韩西辰有些楞了，看到韩都那副严肃的表情，也就随他去了。

　　林语儿对于韩都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也有些好奇。不过，看到韩西辰的表情随着韩都的低声碎语变得越发凝重时，心也揪了起来。

　　直到半晌过后，韩西辰甚是烦恼，看着林语儿是话刚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林语儿哪里看不来此时的韩西辰百事缠身，出言安慰道：“虽然奴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有事尽可忙去，不必管我。”

　　虽然对她尚未生出男女之情，但听及此话心头也没来由的一暖，温柔的道：“语儿，你先跟着韩都去城南别苑等我，我处理完事就去找你。”

　　半个时辰之前，太傅的千金高书琪跳河自杀未遂，原因则是不愿远嫁去南霈和亲。

　　“爹，韩西辰也欺人太甚了吧？明知道与本小姐有婚约，竟然还敢屋里藏娇，闹的满城尽知，这让我的脸往哪里放！”高书琪拽着高仲表的胳膊，又哭又闹地说，“爹，要不是韩西辰故意悔婚在先，陛下怎么会将我远嫁南霈和亲？反正我不管，要让我嫁给那个什么宜王，我就自尽。”

　　高仲表也是刚刚听闻她跳河自杀的事，鼻子都气歪了，正在火头上，经高书琪这么一闹腾，不由火气更大：“自古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再者，当初你与韩家小子的是，不也是你觉得他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还说什么要嫁就嫁此人。害得我贴上老脸，主动找老友说亲。结果你没本事管住别人，反倒将黑锅扣我头上？”

　　高书琪一时语塞，只好哭丧着脸哼哼道：“那女儿现在后悔了嘛！”

　　“后悔，能有什么用！我当时就告诉你，韩西辰那种花花大少就是登徒浪子，你倒好，一门心思往里钻！现在陛下为了挽回你的面子，更是为我着想，才又将你送去南霈和亲的。”

　　“爹爹，您可是太傅啊。太傅那可是皇帝老师，只要您出马，一定可以说服陛下取消和亲的。就看在女儿的终身幸福上，与陛下说一说吧。”

　　“我倒也想悔啊！可是陛下的国书都呈递了！”高仲表无可奈何的道。

　　“我不管，谁爱去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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