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越州城破
世家私兵之间的混战,以宇王府为中心,不断向四周扩散。各家少主近乎发狂的攻势下,奋战一夜过后,终是攻破了府邸。所有前来赴约的家主,除了雷崩尚有一丝气息,其余全部身死。
在世家公子们的追问之下,雷崩断断续续将事情原委始末说出,众人一边感概哈吉力的狡猾,同时心中又不免愧疚。在威逼利诱面前,只要贺易和少数几家家主保持了清醒,坚定立场。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在蛮人以及兰期的三言两语挑拨之下,大家已经合力将贺行以及贺家私兵尽数全歼。同时,四门守卫的蛮人大部也全数赶来,将所有人都团团围困。
越州城里乱作一团,硝烟弥漫。
洛子眠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可他并没有急于带兵攻城杀奔进去,反而是让自己的一员副将点齐两万兵马,先行赶赴回泬水战场。
直到四月二十三这天清晨,洛康南亲自带着一伯士卒,攻破了南门。云泽部落战士因为失去了哈吉力这个首领的统筹指挥,以及城中四处还有世家私兵对抗,象征性的抵抗了半个时辰以后,全部缴械投降。
洛子眠命令南镇将士四门紧闭,同时亲自带队,于全城范围内搜捕叛军。
“奉戍使之命,抓捕叛军余孽,开门!”
“都给老子抱头蹲下!”
“小子,我日你奶奶的。还笑,是不是不懂官话,我看你八成是作乱的蛮人,抓起来押走!”
“废什么话,以为你会说官话就没事?管你是哪家的私兵,给我老实点靠墙站成一排,等你家主子过来认领!”
为了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安稳住越州城内情况,洛子眠下达了死命令,只要是行迹可疑手持武器的,通通缴械抓捕。当兵吃粮的能有什么好脾气,在凶神恶煞的嘶喊谩骂声中,时不时有人的脑袋被砍下。
这大范围的清洗引起了诸多恐慌,城里的各个角落都传出连连的哀嚎哭喊。
这次带来奔袭越州城的五万人马,都是洛子眠最亲近的人马,上到各卫裨将,下到寻常小卒,谁都不敢质疑主将号令。平叛历时两年之久,每收复一城一池,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士卒的内心早就对哀求无动于衷。管你是蛮人叛军,还是普通平民,或是世家子弟,只要不服从管制,轻则拳脚相加,重则当场枭首。
洛康南在处理完宇王府那边的事后,急急忙忙找到洛子眠。对于目前城中的情况,一路上他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如此做法会不会不太妥帖?”
洛子眠骑着高头大马,亲自用一杆长矛捅穿了一名化妆成百姓的叛军身体后,神色平静望了儿子一眼:“达撒比占据此城两年,即使蛮人再愚蠢,也会发展一定的民众基础。”
南镇兵马要想在入主越州城后尽快稳定局势,清洗是不可或缺的一步。
洛康南明白这个道理,可因为没有仔细甄别造成冤杀无辜的情况已经并不少见,光是他看见的,至少就有三个平民因此丧命。“这样笼统的判定方式,会让朝廷威严受损,更会使我南镇将士背负一些民怨罪责啊!”
“宇王还在泬水同达撒比的十万大军周旋,若不能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这些人,谁敢保证我大军返程之后,会不会让逃窜外逃的叛军有可乘之机?”
“哈吉力应是早就逃往了珒国方向,不会……”
“应是?行军作战可没有这么多的假想推测。”洛子眠冷冷瞪了他一眼,“你记住,多死几个平民并非什么大事,相比较而言,我更看重麾下将士的性命。”
洛康南咬了牙,反驳道:“父亲是忘了广威的下场?”
洛子眠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解道:“我们是军队,但凡进城以后多少是会引起些混乱的,为了保证平定彻底,平民百姓受到委屈再正常不过。只要将士们不烧杀掠夺,坑蒙拐骗,事后自然有朝廷官员来安抚。”
“朝廷已经派官吏前来接手了?”洛康南深感意外的看着人,从平川到越州,少说得有半个月的路程。这是谁有这样大的神通,能未卜先知,准确预料到战事的进程。
看样子,这个儿子真是毫无政治思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稀里糊涂。洛子眠感到几分失望,本想着将来他能接替自己,现在看来还是任重道远。“身为统帅,有时候不能只看到兵事,更得看透方方面面,朝政时局。”
洛康南恍然大悟:“宇王殿下?”
洛子眠点点头,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此番平叛作战,宇王一是要立下战功,二则是要聚拢民心助长声望。我们越是表现出骄兵悍将的姿态,他才能越放心。否则像你一般越俎代庖,稳定民心,或许在朝廷和陛下眼中是功,但在宇王眼中就是刺!”
“父亲深谋远虑,是儿子肤浅了。”
“无碍,往后多留心便是。”洛子眠将手里的长矛丢给随从亲兵,翻身下马,在街道一侧寻了一块石墩坐下,“那些世家公子们都带到了吗?”
洛康南即刻转身,朝着自己的部率抬了抬手,接着一帮本是人中龙凤风度翩雅的年轻公子们,全被捆缚了双手,牵成一排带上前来。这些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挂彩几处,奋战一天两夜,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此刻灰头土脸,尽是沮丧。
“松绑。”洛子眠淡淡开口。
接着,他又对洛康南说:“上条羊腿带壶酒,再佐上几个小菜。”
虽然不清楚自己的父亲为何在这时提出这看似荒唐的吩咐,但洛康南还是头也不回的就下去准备。南镇军队只要在保证不陷入包围的前提下,对于后勤运输这方面,一直都是物资丰富。特别是沿海沿江,更是快捷迅速。牛羊猪狗,美酒小菜,应有尽有,甚至只要洛子眠愿意,歌伎舞女都能弄到军营。
身为南镇戍使,这点特权待遇肯定还是有的,不过洛子眠并非是那种喜欢享受的主将。每逢战时,他基本上与麾下将士同吃同住,唯有庆典得胜才会饮酒。
“都说说你等是何身份?”
一众世家公子面面相觑,摸不清这位朝廷将领用意何在,但很快就有一人率先回答。
“越州钱家嫡长子钱铎。”
有人带头,自然接下来就开始挨个报出家门。
“越州司家嫡长子司辩。”
“越州荃家嫡次子荃洸。”
……
所有人都说完了,只剩下领头的两人还未张口。
洛子眠抬眼朝二人打量一番,略有诧异道:“你二人为何不说?”
“不知将军高姓大名?”说话的人,左臂自手腕处被齐齐砍断,简单的包扎之后,正用布条悬上脖子挂在胸前。光是看着,就能体会出那种剧痛,可他的神情却是无比镇静自若,只是脸色稍稍发白。
洛子眠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意:“南镇戍卫指挥使洛子眠。”
断腕的年轻人神色为之一震,想抬手作礼却才想起自己已废了一只手,于是俯首欠身回道:“兆翼见过戍使大人。”
身边的另一人也随即拜道:“荚淄拜见将军。”
“不必惊慌,说起来收复越州城,你等功不可没。”话锋一转,“不过本将很奇怪,你等既然决议反抗叛军,为何不事先与我联系,我若再迟疑几日,你们可就危险了。”
荚淄知道洛子眠是想问城中怎么会突然乱起来,至于功劳,不过是口头上的场面话。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如实相告:“哈吉力召集了二十三家家主,企图逼迫世家共同出力与朝廷抗衡。身为南霈子民,我等自然不会同意,于是章裕便投敌卖国,将各家家主全部屠戮。”
“我等收到消息后,火速点齐私兵,前往宇王府相救。奈何受到兰期那厮挑拨,自相残杀了一阵。”兆翼神色悲戚,“我这左手便是在混战中,被人砍下的。”
说话间,洛康南已然带好酒食过来。
洛子眠拿起那条羊腿,轻轻撕下一片肉送进嘴里,接着又倒上一碗酒,美美喝下大半。“这么说,你等是迫于无奈才会反抗叛军,并非真心实意要归附朝廷?”
司辩当即摇头,望着那油滋滋的羊腿,不禁咽了咽口水道:“洛戍使明鉴,我等虽未事先与将军商议,可早有归附之心。之所以未曾告知,是怕走漏风声,让蛮人有所察觉,原本是想擒下哈吉力再开城献降的。”
“对对对,司公子所言甚是。”
洛子眠肯定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世家们是何德性他再清楚不过,刀不架在脖子上的时候,绝不会做这等伤及自身实力的事。换而言之,若当真是不愿屈服蛮人,早在反叛之初干什么去了。
他自顾继续吃肉喝酒,同时带着不经意的口吻道:“这么说,哈吉力被你们抓到了?”
场面一时尴尬住了,他们攻进宇王府后,看见的只有自家父辈祖辈的尸首,连哈吉力的影子都未曾发现,更别说将人抓住。
洛子眠当然清楚,几乎可以说哈吉力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之所以这样问起,其实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作铺垫。
兆翼皱了眉头,咬了咬嘴唇道:“哈吉力并不在府中,应是早就逃了。”
“这可就难办了,你等一不是为了朝廷光复越州配合南镇兵马,二来又没抓住贼首。”洛子眠神情为难的叹口气,装作惋惜道,“本将该如何定义你等呢?叛军扈从,还是安居百姓?”
荚淄断然摇头争辩道:“请戍使明鉴,我等从无有过响应叛军号召的举动。”
众人纷纷附和。
洛子眠抬眼将这一众世家公子一一扫视,猛地把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
“从无响应的举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质疑。
“你等身为南霈子民世家贵族,世代受朝廷庇护蒙陛下恩赐,叛逆占据州府为祸一方百姓的时候,你们有何作为?”
在场的这些人中,没一个知道该怎么回答。
和预想中的一样,洛子眠继续厉声斥问道:“以为埋首家宅不问兵事,就毫无干系?正是因为你等只顾私利,忘却大义,才会助长叛军声威。换而言之,无父无君,忘恩负义。本戍使可以立即将你们处斩,以慑宵小!”
荚淄陡然方寸大乱,带着恳求的语气道:“即使我等没有功劳,可也有苦劳啊。再者,将军先前发布的公示中不是说了,无论族类凡愿为臣民者,亦当抚养?”
洛子眠冷笑一声:“可你们是知礼行义之辈吗?”
说完,偏头转向洛康南道:“压下去,一个时辰以后与叛军一同处斩!”
“将军,我等无罪啊……”
“戍使开恩啊,我们与叛军毫无瓜葛啊。”
一听自己的小命即将玩完,大半世家公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再无往日的潇洒从容,涕泪交错。
兆翼低垂着眉头,心中若有所思,很快他就明白过来,对洛子眠说道:“望戍使大人念及我等迷途知返,指一条明路。”
洛子眠挑眉看他一眼,暗里惊叹其人敏锐,可嘴上却依旧冷酷无情:“为了光复南疆三州,朝廷伤亡了多少兵马,此时若对尔等宽恕纵容,何以面对死去的将士?”
“只要大人有所差遣,兆翼愿将族中私兵尽数充军,供大人调遣!”
“你们呢?”洛子眠用余光瞥了一眼剩下的众人。
听口气好像已有松口的迹象,各家公子自然争先恐后表示愿意投军。
洛康南暗暗佩服自己父亲的手段,三言两语之下,就让这些世家乖乖将私兵充进南镇编制。毕竟打下越州城只是第一步,接着还得返回泬水,截断蛮王达撒比十万大军退路,同轩辕烨两面夹击。兵员上,自然是越多越好。
兆翼也是将将才想明白,蛮人叛乱不是第一次,以往世家也是这番作态,但朝廷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并未深究。甚至从道理上来说,此番光复越州城,世家的的确确是有功劳的,不管初心怎样。即使无功,也不至于有过,划归到叛军行列。
当然看穿洛子眠的意图后,他也没傻到要当面戳穿,毕竟城中的世家或多或少都与蛮人有过牵扯。就坡下驴,顺着人的意图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平叛作战已近尾声,这时候参与战事,将来论功行赏或可还能得些好处。
这场混战,各家损失的不仅仅是私兵钱财,最核心的乃是人脉。没有老一辈搭建的关系桥梁,光凭他们这些年纪尚轻的嫡子长孙,想恢复往日风光,那是在痴人说梦。
洛子眠装模做样考虑再三,勉强点头道:“本将就给你们一次机会,泬水处还有蛮王所率的十万军队,你等带上各自部曲,明日与我一同开拔。”
同时又对洛康南说道:“这些世家公子和私兵,就由你统辖,后续人员清点事宜你看着办。”
洛康南神色肃穆,昂首应下,这边刚要带人离开,却又听到洛子眠说:“先准备些酒食饭菜,诸位公子力战许久,正需修养。”
刚刚这些人对羊腿和美酒的渴望,就差写在脸上,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当然逃不过洛子眠的眼睛。恩威并施,才能更好的掌控人心。
待这些人走远之后,洛子眠将自己的另一名副将传到:“一共有多少叛军投降?”
副将拿出一本统计名册,翻了几页之后,答道:“启禀戍使,具叛军交代,城中原本有三万人马,除去守城时战死五千余众,哈吉力带走五千亲兵,剩下不到两万。其中有半数死于同世家私兵的混战,加上今日攻城的死伤,只有三千七百一十四名俘虏。”
“这么说,还有至少四千叛军不知去向?”
副将想了想说道:“城中各处基本清查完毕,顶多只有两千散兵游勇,剩下的那部分,末将实在不知。”
洛子眠一脚搭在石墩上,轻轻用马鞭拍打裤腿上的灰尘:“去查,那是两千个人,可不是两千只鸡鸭。畜生多了挤在一起,尚且还叫唤,何况是人?”
副将随即就明白他的意思,开始在城中各处仔细搜查,誓要找出密室或者甬道。
与此同时的大明山下,达撒比终于力排众议,派遣出一支人数在两万的部队,朝临近的郁州城进发。哈吉力派出的斥候,将越州城遭遇南霈军队围攻的情况如实禀报。各部落首领,反应不一。有说该及时回师救援,有说该立刻猛攻轩辕烨擒贼先擒王。
就越州城和泬水的距离来说,纵使再怎么快速行军,也得四日左右。按照斥候的说法,南霈军队携带了大量攻城器械,并且近三倍于守军,以云泽部落的战力来看,可能坚持不了几天就得失守。
作为蛮王,达撒比对自己的战士有几斤几两,心里如明镜一般。在没有骑兵的前提下,南镇兵马的战力未必比自己的蛮军强。可若是攻守城池,那蛮人几乎是一窍不通,只会用蛮力和人命往上填。像楼车,投石机,云梯那种玩意,一概没有。顶多就是砸砸石头,丢丢滚木,或是泼点热油。
没办法,谁让他们长久以来就一直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纵使在未被南霈征服前,有城郭小镇,可那都是用泥巴和栅栏堆积而成。也就是中原人迁移来之后,才开始用石块粘土堆砌城墙。无论是从高度,还是防御强度来说,都远非泥巴栅栏可比。
而像攻城器械这种东西,先不说冶铁技术并没掌握,光是设计的组装图纸在哪都不知道。照葫芦画瓢,按现成的仿造,确实这也可以是一种思路,但某些零部件上的精巧细活,仅凭手下那些部落战士,可难以做出。逼迫那些世家贵族倒也能成,但都是出工不出力,两年下来,真正仿造成功投入使用的,只有十台。
达撒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能拿那些世家贵族如何?刀架在脖子上危言恫吓?恐怕一个不小心,反倒激起强烈反抗,世家抱团甚是紧密,一家危,家家危。尤其是三座州府城池,世家私兵数目加起来,足有五六万之多。一旦引发对抗,光是镇压这些世家贵族,就足够达撒比头疼的,更别说南霈朝廷大军压境。
所以,越州城在他眼中,此刻是早已失守。虽说没了这个后方立身之所,但达撒比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开战之初,南霈有多少军队,他还是摸得清楚。一共十五万人马,两年下来,起码减员三分之一。所收复的二州,得有人看守,这样一看,轩辕烨手里撑死也就十万不到可用兵马。加上此刻在越州城下的八万,轩辕烨驻守在大明山上也就两万人了。
部分人提议强攻大明山,达撒比不是没试过,按理说围困多日,那些山上的南霈士卒早该人困马乏。可就是在已经断水的前提下,他还是被轩辕烨打退。
若不是昨夜突然接到密报,此刻达撒比已准备带军撤退,逃往深山。
“这会不会是中原人的诡计?故意诱骗我们分兵去攻打郁州城?”阿扎克有些心神不宁的说道。
“中原人是会说谎不假,但数字可不会!他们一共就那么多人马,山上两万,越州八万,再加上前日来的一万骑兵。你觉得,此刻郁州城还会有多少驻防兵力?”
阿扎克略有所思:“若是有熊族无法攻克,我们该如何办?”
达撒比断然摇头道:“不会,即使我们没有攻城器械,但有熊族可是足足两万多人,怎么会打不下一座空城。”
“拿下郁州城,有什么作用吗?若越州丢失,我们可就等于是被夹在了中间啊。”
“这个我当然清楚,眼下我们还有别的选择?”达撒比意味深长的伸手在阿扎克肩上拍了拍,“有郁州城做落脚点,再将那个宇王生擒,我们就可以和中原人谈判!”
阿扎克突然两眼放光:“是啊,我怎么忘了那可是中原皇帝的儿子。”
达撒比低头在兽皮地图上端详一会又道:“没了水源,我看他还能再硬撑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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