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顺水推舟
羽院里,灯火通明。轩辕烔一面喝着酒,一面与未央合奏抚琴。
“悲余性之不可改兮,屡惩艾而不迻。服觉皓以殊俗兮,貌揭揭以巍巍。譬若王侨之乘云兮,载赤霄而凌太清。欲与天地参寿兮,与日月而比荣。登昆仑而北首兮,悉灵圉而来谒。选鬼神于太阴兮,登阊阖于玄阙。回朕车俾西引兮,褰虹旗于玉门。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结余轸于西山兮,横飞谷以南征。绝都广以直指兮,历祝融于硃冥。枉玉衡于炎火兮,委两馆于咸唐。贯澒濛以东朅兮,维六龙于扶桑。周流览于四海兮,志升降以高驰。徵九神于回极兮,建虹采以招指。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孔鸟飞而送迎兮,腾群鹤于瑶光。排帝宫与罗囿兮,升县圃以眩灭。结琼枝以杂佩兮,立长庚以继日。凌惊雷以轶骇电兮,缀鬼谷于北辰。”
每当轩辕烔要奏乐弹琴的时候,他总会和着音乐唱出一些辞赋,有时是屈原的《九歌》,有时会是宋玉的《九辩》。
而这一次,他唱得却是刘向的《九叹》。
未央知道,轩辕烔的心情不是很好。直到他的歌声停下,才慢慢开口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也懂楚辞?”
“譬彼蛟龙乘云浮兮,汎淫澒溶纷若雾兮。潺湲轇轕雷动电发馺高举兮。升虚凌冥沛浊浮清入帝宫兮,摇翘奋羽驰风骋雨游无穷兮。殿下若不愿离开京城的话,总还是有办法的。”
轩辕烔轻笑一声:“是不是还在怨我将你推给了轩辕偲?”
未央立刻摇头道:“未央这条命都是殿下给的,岂会有怨恨,只是见不得殿下这样意志消沉。”其实,还有后半句,但她没有说出。
未央的心思,作为主子,轩辕烔再清楚不过。可终究是个女儿家,想的也不过是那些期期艾艾的缠绵悱恻。作为一个男人,这世间的天地足够宽阔,若是将自己陷身在牢笼之中,那么一直以来背负在身的枷锁何时才能打破?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曾经轩辕椃是如何袒护皇后,漠视他们母子的。
轩辕烔嘴角泛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其实偲儿本质上来说,还是个孩子,心思也还单纯。依你的本事,应该早就拿下了。”
未央没有反驳,只是平淡的说道:“轩辕偲少年心性,即使入京为质,依旧飞扬潇洒。这样的人,又岂会把目光投在一个出生风尘之地的女子身上?”
“哦?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倒是很高?”轩辕烔略略点头,“那你觉得,若要将这样的人收归己用,能有几分把握?”
“殿下想利用他?”
轩辕烔毫不避讳的应下,带着轻松的口吻道:“先前我曾托靖儿问他如何能让太子放弃将我逼去隆州,你猜他如何回答的?”
未央认真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上书祈求陛下开恩?”
“不对,你小看他的城府了。”轩辕烔深吸一口气,慢慢解释道,“轩辕偲的意思是让我寻个机会,将商溪杀死,伪造成意外。”
猛然,她想起前几日的时候,商溪来过此乐间,并因为争抢陪侍的无极,而与轩辕偲、沈放二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起手来的时候,轩辕偲却突然劝阻了沈放,然后便不了了之。经人这样一提,未央立刻明白,想来此事中间少不了轩辕烔暗中推波助澜。
未央峨眉紧皱,甚是不解:“此计甚好,倘若能成,太子的算盘必然落空。殿下为何最终没下手?”
“倒是一条妙计,可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我是想着在他二人争执期间,再悄然动手,制造意外的。但轩辕偲十分精明,不仅按捺住脾气,反而差人催我下手。”轩辕烔伸了伸懒腰,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未央已经明白今天轩辕烔将轩辕偲约过来,应是下定决心要将商溪诱杀了。作为此乐间的四大清倌花魁,她对商溪一点也不陌生。此人嚣张跋扈横行京城,年纪不过二十二,可所纳妾室早过三十人。但凡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总是会想法设法弄到手里,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受害的女子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来商家在京中颇有势力,其父更是当朝的六部侍郎,二者京兆衙门里也是沾亲带故。不怕无处伸冤,就怕官官相护。
想到这,她猜测此时商溪应该又来此乐间骚扰无极了,否则轩辕烔不会特意提及此事,还挑这个时辰将轩辕偲请来。
“殿下只管吩咐,未央必定尽力而为。”
轩辕烔知道未央对自己是无比忠心,只要他愿意,就是让人自裁,也不会有任何微词。不过,男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爱美之心,怜香惜玉。杀人的勾当,岂能让这些碧玉娇娃去做?
“待会席上,你随侍他左右,乘人不备,将迷药下进酒水里。”
未央略感惊讶,但没有多问,点头道:“是。”
这边话刚讲完,屋外的院中已有脚步传来。
轩辕烔立刻闭上嘴,同时挥手示意让未央先且退下,自己则自斟自饮起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轩辕偲。
“叔叔有如此雅兴,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轩辕烔见只有他一人前来,心中暗暗嘀咕,有些奇怪怎么不见轩辕靖的踪影。神色如常,笑着摆手道:“侄儿迁居新居,又封大夫之尊,我这做叔叔的当然为你高兴。”
轩辕偲在来的路上就在猜测宜王的所图,十有八九还是为了巧妙推辞隆州赴任的事。拱手作礼之后,他径直落坐在宜王的对面,嘴上谦逊答道:“今日下朝时,叔叔就曾恭贺过了,一再作贺,侄儿倒是觉得惶恐了。”
像是看出轩辕烔有什么疑惑,随意解释了一句:“原本靖姑姑是说要我同来的,可在半路上她突然有些腹痛,面色惨白。侄儿不敢大意,连忙亲自将人送回皇城,故而耽搁些许时辰,劳叔叔久等。”
轩辕烔略有所思,喃喃道:“腹痛?难道是……”
“怎么了?叔叔知道靖姑姑害了什么病?”轩辕偲没心没肺的道,“起先我还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劝人如厕,可姑姑就是不乐意。”
“吃得是五谷杂粮,又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人有三急再正常不过了。”
不知道这个侄儿是真的还没开窍,还是某些方面迷迷糊糊,轩辕烔真是被他弄得苦笑不得。看来自己的堂兄多少还是疏忽大意,竟忘记给他启蒙。不过这种事,堂而皇之的还真说不出口,怎么说轩辕靖也是自己的妹妹,更是轩辕偲的姑姑。
“粗俗,若是被靖儿听见你在背后这番打趣,定不会饶你的。”
轩辕偲歪了歪脑袋,顺手给自己倒满一樽酒:“这有什么?方才我路过都御史家门口,还下车在他门前的瑞兽上尿了一泡。”
“还真是你一贯的作风,要传出去你就是这般尊师重道,怕是天下士子的吐沫星子非将你淹了不可。”
收起玩笑的心思,轩辕偲正襟危坐的看人:“叔叔今日是有什么事要讲?”
轩辕烔点点头,拍了拍手掌,没一会几名年轻貌美的侍女从门外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樽玉质的酒壶。为首的,正是未央。
未央朝轩辕偲淡淡作笑,矮身行礼后便挨着他旁边坐下,同时又拿出一个玉杯,将壶中的酒浅浅倒入。
通过色泽来看,这玉壶里的酒十分剔透清澈,远没酒樽里的那般浑浊。
“这不是上回我在西华苑里喝到的么?”轩辕偲表现的有些意外。按照轩辕靖的说法,此种酒的酿制工艺十分复杂,而工序更是被列为顾家的机密。每年的产量不多,大半都孝敬给了皇帝和太子,剩下的则是作为世家间互相往来的礼物。
想不到一向不与任何士族来往的宜王,竟然也能弄到这么多,轩辕偲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瞧人了,或许宜王才是那个最不显山露水的人。
望着轩辕偲那惊喜中带着疑惑的表情,轩辕烔基本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之前就听靖儿说,你一直垂涎于顾氏的酿酒,叔叔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轩辕偲将玉杯捏在指尖,先是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才慢慢送入口中,咽下喉咙。接着,就是一阵绵长享受的啧啧称赞。“不知叔叔是要来了酒,还是求到了工艺?”
“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既然侄儿喜欢,作叔叔的自然上心。”
轩辕偲挑了挑眉头道:“那我这可是无功不受禄,心中难安啊。敢问愚侄可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叔叔?”
和聪明人说话,很多时候不用太过直白露骨,就能准确无误的表达清楚意图。轩辕烔也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上回你献的计策,我已斟酌过,可行。”
“就为这事?”轩辕偲对未央笑了笑,而未央则很识趣的将人手里的玉杯再度添满。
“想来此时,商溪应已毙命。”
“嗯,那种人死有余辜。”轩辕偲毫不意外,说得风轻云淡。
轩辕烔顿了顿:“但还需侄儿帮忙。”
“好说。”
“这么痛快?就不怕我将你卖了?”
轩辕偲露出深不可测的表情,笑眯眯道:“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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