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 急转直下

“什么？哈吉力半个时辰前弃城逃走了？”洛康南的声音里饱含了愤怒，这让来报的斥候被吓得不轻。

斥候单膝跪地，头也不敢抬起，鼓足勇气辩解道：“自从我军放弃北城门外阵地，蛮人就迅速占领了外围，弟兄们实在不敢太过深入时时探查！”

营帐内洛子眠似乎对这一切都了然于胸，不等洛康南说话，他便抬手示意让斥候退下。

“父亲！”洛康南忍不住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

“我知道，你是再怪为父将口子扯得太大，让敌酋在眼皮底下跑了，对吗？”

洛康南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语气愤愤不平：“儿子不敢，父亲自然是有父亲的道理。”

洛子眠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有些无奈的开口解释道：“此番乃是遵从宇王殿下的作战指挥，攻占越州城本就是极大的功劳，难道你还想将敌军悉数全歼？”

“有何不可？战事接近尾声，还能再有几次这样立下战功的机会？”

“战功？你怕是忘记了广威的下场！”洛子眠突然站立起来，朝着洛康南抛出一个冰冷的眼神，“你若是想死，现在就带着你的本部兵马前去追杀哈吉力。反正他还掳掠了许多财物及女眷，携带辎重，进程上远不如你！”

这明显是反话，洛康南就是再傻也听得出来意思，可心中却是十分不甘：“宇王和太子交锋，关我等何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父亲是不是多虑了？”

“多虑？”洛子眠冷笑连连，“为父自领戍使以来，哪天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以为入行伍从了军，就不用眼观朝局，认清形势吗？”

洛康南小声争辩道：“我洛家承蒙陛下信任，世代沐浴皇恩，父亲的戍使一职也干了快有二十个年头。于情于理，我们也算是皇帝信臣，宇王岂敢心怀诡谲。”

“你也知道是过了二十年，可先今的陛下还能再有几个二十年？”

一瞬间，洛康南像是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心中燃起的雄心壮志陡然熄灭。老皇帝年过七旬，自古以来在帝王中能有此等寿命，已是少见的。

洛子眠对轩辕椃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可以说皇帝的意志在他眼中高于一切。因此近些年来，无论是太子还是宇王，拉拢也好，亲近也罢，他都是一副进而远之的态度。虽然洛家人身上流着的是蛮人血统，但忠君报国的理念却比任何世家贵族们都坚定。

只要轩辕椃依然还是南霈的国君，他洛子眠就不可能听从第二个人的指派。在他眼中，太子宇王亦或是南峦公，究其根本乃是和自己一样，都是臣子。

不介入党羽派系的争斗，是他一直秉持的底线，这一点，洛康南是十分清楚的。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诚如所说，眼下只要洛子眠愿意，不仅越州城唾手可得，就连哈吉力也会成为自己的阶下囚，但他是万不能这样做的。

平叛南蛮的战事，之前已经有过三次，蛮人的战力如何，南霈朝廷心知肚明，并且有这方面经验的将领更是不胜枚举。偏偏已经位居中枢，领衔枢密院的宇王要亲自挂帅，所图为何，根本无需明言。

轻而易举就能立下战功，这对野心勃勃想取代太子储君之位的宇王来说，是个极好的机会。朝堂上太子占据优势，可军队方面是宇王声望甚高。

故而这场历时两年的平叛，主角只能是轩辕烨，换而言之他洛子眠若是喧宾夺主抢了风头，立刻就会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换而言之，越州之役自己要速战速决，可又不能大胜，甚至在一些细枝末节方面得故意出些纰漏，好给人口实。譬如，放走敌酋。

“哈吉力这一逃，对我等而言乃是好事，至少越州城可轻易拿下。康南，去请诸位将军到帐中一会！”

当章裕跟着一队蛮人战士从地道内钻出的时候，身后的越州城已然一片火光。这百来人那是哈吉力特意留在宇王府内的亲信，通过先前的观察，他觉得章裕此人颇有城府行事果敢，加上自己又利用在先，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惜才的心思。

保他一命，算是聊表愧疚，同时自己逃往珒国重新发展，是该有个得力的助手。

关于这条暗道，早在一年之前，哈吉力就悄悄派人挖掘好了。为得就是留下一条后路，有朝一日万一兵败失城，也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机会。

“还不走？”这队蛮人的头领，看着章裕还依依不舍望着城中，忍不住催促道。

此时此刻，章裕若还不知道自己被哈吉力利用，那他不如一刀抹了脖子为好。投诚献降是假，故意挑起世家私兵内斗制造混乱，乘机逃跑才是最终目的。可怜自己一心一意还幻想为南霈朝廷立功，从此返回祖地，重现往昔荣耀。

“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这位大人可否……”章裕低声下气的说话，心里更是苦涩。想不到他堂堂一家之主，竟落得见人就要卑躬屈膝的下场。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蛮人头领轻轻嗤笑道：“你儿子早就被人乱刀砍死在前，至于妻妾，首领早就替你安顿带在了身边。”

听到章则已死，章裕瞬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悲戚自语：“是为父害了你啊……”

可转念一想，哈吉力怎么会带着自己的妻妾一同逃走呢？以章裕的智慧，很快就猜出哈吉力是早有预谋，恐怕制造这场混乱目的，很大程度上是贪恋着城中各家府库中的钱财。

“行了，只要有女人，还怕生不出娃？”蛮人头领可没功夫在这听章裕自我检讨，暗道也就距离城池二里之外，想必城中发生这等变故，自是逃不过南镇兵马的耳目。若是再不抓紧时间赶路，与哈吉力会合，恐怕真得落个战死或者被俘的下场。

说话间，他一脚揣在章裕的屁股上，连推带撵得赶人上路。

大明山下。

这一整天下来，达撒比已经不知道被后方突如其来的上万骑兵骚扰了多少次。他万万没想到，战事打到这个地步，轩辕烨居然还留有后手。想来这一万骑兵，就是南霈军队用来搅乱他部署的奇兵。

山脚下的平缓地带，眼看是无法安营扎寨了。

蛮军有骑虎豹之类的骁勇猛士，可数量稀少，加一起才堪堪千人不到。与战马相比，虎豹虽然战力强劲，但论脚力是相去甚远的。在人数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同南霈骑兵一战。

说来甚是烦躁，南霈骑兵来去如风，每每自己组织起防御他们就撤走，松懈守备的时候呢，又突然杀来。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达撒比只要命令三军全数进入山林里。有了山地和树木的阻隔，南霈骑兵再也无法随时随地进行骚扰。

“此战过后，我一定也要训练出一支骑兵！”达撒比兴致恹恹的看着大帐内挂着的舆图。

阿扎克坐在地上，一手撕着羊腿，一手端着酒碗，情绪上很是舒心：“蚩尤大人何必烦恼？目前中原人的主帅已被围困在山顶，缺水少粮的，咱们再等上几日，定能不战而胜！”

佐克夫也说出宽慰的话：“骑兵在南疆根本没什么作用，只不过此地平缓矮坡较多，中原人才能有所发挥。眼下我们一进山林，他们就毫无用武之地。”

达撒比深知自己手下的这些部落首领，目光都是极为短浅的，在他看来，九黎族若想成事，将三州之地牢牢把控住，骑兵将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南疆的确山林遍布，不适合大规模骑兵展开冲杀，可今日南霈军队这样不断骚扰的战术已经体现出了机动的优越性。依靠地势只能解一时之急，长远来看，这个问题实质上是没被解决的。

再往大了说，万一将来自己要统率大军，攻取三州之外的地方，没有骑兵对抗，如何能抵住南霈军队的冲杀。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否则再强的盾也终有被刺穿的一天。当然这些顾虑，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毕竟目前情况来看，九黎部才是势弱的一方，三州之地，已经丢失两州。

“嗯，水源那边，你们千万留意，万万不可丢失！”

有熊族首领哈哈大笑，自信道：“蚩尤大人放心，自我族勇士攻破敌军西寨以后，中原人一共反扑了不下二十回，每每都是铩羽而归。论山地作战，我族认第二，谁敢称第一？”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搞得好像功劳都是你的一样！”阿扎克故意板着脸道，“想当初不是我赤黎部落奋力为你拖住敌人援军，你有熊族能轻易啃下那块骨头？”

“这当然，好哥哥的功劳有目共睹，哈哈哈……”

望着帐内的气氛这般活跃，达撒比不免也跟着心情转好，暂时将心头的烦忧一扫而空。端起酒盏，自顾连饮了三碗。

“报——云泽部落信使到。”

“哈吉力？”佐克夫稍稍偏起脑袋，疑惑道，“不好好守城享福，过来凑什么热闹！”

显然，不光是他，包括帐内所有的首领，都一致认为这是哈吉力眼看战事顺利，想要来分得些许功劳和好处。

达撒比没意识到危机，不紧不慢道：“让人回去，告诉哈吉力安心守城，这边战事结束后，不会亏待了云泽部落。”

传话的士兵一脸茫然，结结巴巴道：“可信使说，有八万大军正在猛攻越州城！”

“八万？”

帐中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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