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如约而至
在蛮王达撒比率军抵达泬水的第一时间，轩辕烨已经派出信使前往大明山告知。江寒明白，正真的较量开始了。
早早命全军埋锅造饭，天刚晚下，她已站在山顶向南处眺望。
距离戌时尚有一刻，远处突然有点点火光亮起。
“将军，快看！”
她的一名副将，欢呼雀跃般叫喊着。
关于此次作战的全盘计划，江寒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本部辖将，她这一万人马，是所有环节之中的关键，若是做不到将官心里有数，将会极大的影响后续的部署。毕竟这是一出连环计策，中间不能有丝毫停顿。
没一炷香的功夫，稀散的火光已经连成了大片，烧得泬水东岸的夜空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成了，蛮人大军此刻应该已经渡过泬水，占领了东岸的南霈军营。
江寒也有些激动，转而眸中又带着一丝忧虑，她在担心宇王的人马有没有全数撤离干净。
副将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有些急促的催道：“将军，该是开闸放水的时候了。”
“再等一等。”
“将军，若蛮人反应过来是我们故意让出营寨，恐怕会徒增变数。”副将紧张的握住腰间的刀柄，继而又说，“宇王殿下既然定下此计，必然也布置周全了。”
经他这么一说，江寒的心稍稍定下，深吸了一口气命道：“开闸！”
副将抱拳领命，匆匆下山往山腰而去。
随着一声声“决堤”的传递，山腰的士卒推开阻拦河道的巨石，挥舞着手里的锄头和铁锹。原本稀疏的水流，陡然激增水量，栏河的堤坝因为缺了口子，逐渐崩开。少时，整片栅栏混带着泥土，被冲散开来。
河水如同被关押的猛兽一般，撕裂牢笼，崩腾而下。巨大的水流一泄千里，将原本的河床完全覆盖，一颗颗大树连根拔起，以极快的速度往南而去。
南霈军队几乎就没有组织过什么像样的抵抗，任由蛮人大军冲进，除了后军营寨尚有残兵阻挡追击，其它多处军营里都是空无一人。
蛮王达撒比此刻正在轩辕烨的行辕之内，望着那一杆写有宇字的大旗，表情很是古怪。
一个个首领逐次赶来，大体都是占下营寨，驱赶了敌军之类的通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莫名的自豪，这是开战两年以来，头一回取得过这样的战绩。一向追着他们杀喊的南霈军队，此刻正如丧家之犬般向北逃窜，实在是鼓舞人心，甚至他们的脑海里已经在幻想之后如何一一收复失地。
“阿扎克，这次你功不可没！”
“我很久没这样尽兴，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之前是我小瞧了赤黎部落，佐夫克向你赔罪。”
……
一群人围在原本属于轩辕烨的大帐里，你一言我一语，皆在表达自己对赤黎首领的佩服。倒是达撒比的沉默，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蚩尤大人，难道您不为此而高兴么？”
说话的是有熊族首领，他的身躯肥胖，脑袋上插满了各色的羽毛。
达撒比望着帐外熊熊燃烧的大火，有些出神：“你们没觉得奇怪么，为何中原人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营寨？即使是偷袭，也该组织战士反击才对，而不是只顾逃跑。”
赤黎首领也就是阿扎克上前走了几步，对着他恭敬行礼，回答道：“我们有十万人马，光是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那帮胆小鬼淹死，况且夜晚作战，本就是咱们九黎的强项。”
“是啊，阿扎克说的没错，那两万人不过是两万只小鹿而已，在猛虎面前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我要是他们的首领，此刻早就乖乖夹着尾巴向北逃回中原了，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达撒比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弹拨了几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紧张的问道：“有没有找到他们的粮草或者囤放军械之地？”
一个首领迈步上前笑呵呵的说道：“哪有什么粮食？他们的粮仓是空的！大概是早就断了吃食，否则也不会这样一触即溃。”
“空的？”
达撒比猛然站立起身子，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整个营帐山摇地动，地面在不停的颤抖。
“发生了什么？”
名叫佐夫克的首领，大吼着朝帐外问道。
紧接着，四周传来无数的呐喊嚎叫之声，一个士兵狼狈的冲进来，匍匐在地。
“大水，发大水了……”
佐夫克一脸吃惊，将人拽起，喝问道：“说清楚，哪来的大水？”
士兵满脸的惊恐，哭喊着回答：“是水神共工带来的惩罚！一定是……”
达撒比伸手拿起身边的两支兵器，左手为矛，右手为斧。望着帐内的多位首领，冷冷的说道：“上当了，这是中原人设下的陷阱！”
众人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轰隆的巨响由远及近，纷纷跑出帐外，仰头看着北面，借着夜色和火光，一面足有两丈之高的水墙正如一只巨大的怪兽，奔涌而来。
“你们都去组织战士，让大家都不要慌乱！”达撒比镇定的吩咐着。
各部落首领压下心里的恐惧，呼喝着自己的族人，朝高处奔逃。
阿扎克面如死灰，若不是大水来袭，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分明前一刻还在欢喜之中，一转眼就是恐惧和尖叫。
“蚩尤大人，我……”
达撒比提着他的肩头，平静的打断道：“慌什么！这事不全是你的责任，我也未曾识破这里面的阴谋。不过区区一场大水而已，这对我九黎族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赤黎首领感激的望着达撒比，哽咽道：“我这就去疏散战士们，等大水退去之后，定要让那群阴险的中原人付出代价！”
五里之外的土坡之上，轩辕烨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样壮观的一幕。而南镇的将士们，大多是心有余悸，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若不是一早就撤退了，此刻怕是已经和那些蛮人一样，被大水吞没。
蛮人是见惯了大水的，每到雨季，山洪泛滥，远比现在还要壮观。但南镇的将士大多都是第一次面临，根本没有过抵御洪水的经验。
“殿下，是否折返回去杀他们一个回马枪？”代煌扶着树干，跃跃欲试说道。
轩辕烨摇头：“这场水不过是给他们制造一些小小麻烦而已，折损不了太多兵力的，还是按照计划撤往大明山。”
蒋芝慌忙说道：“上将军，两位中护军还未赶来，我们是否再等等。”
“什么？他们没撤么？”轩辕烨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蒋芝突然感觉背脊发凉，分明前一个时辰，是他下令让田舜和韦开去巡查各处营寨的。借着月光，他望向轩辕烨明亮的双眼，像是明白了什么。
可不论如何，他们三位中护军同袍浴血了很多年，还是有感情在的。
“末将恳请再等上一刻，说不准二位护军还能撤出来。”
轩辕烨点点头，笑道：“难能可贵，蒋护军竟是如此念旧之人。既然这样，那便等着吧，但愿平安无事。”
会平安无事么？即使不被蛮人大军围攻丧命，恐怕也要葬身在这场大水之中吧。蒋芝心里清楚，既然轩辕烨出手了，就不会给那二人留下太多的机会。
狠毒又果决，他有些畏惧眼前的这位宇王。
虽然这两年来，轩辕烨率领南镇将士收复了二州失地，但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也是不少。光是蒋芝知道的，就有广威将军，杀降屠民的事，在南疆三州并不少见。但之所以会让广威人头落地，还是因为党争的牵扯。
轩辕烨除掉了太子的势力之后，那么南镇军中就只剩下一些中立派，恰恰田舜和韦开就属于那种顽固不化之人。
好在蒋芝出生在世家，对权谋斗争早就耳濡目染，及早便传达了亲近之意，否则此刻怕是也落得一个冤死的下场。不过田舜和韦开之死，南镇戍使也要负上极大的责任，当初轩辕烨已经明确表示让这二人一起跟着去攻袭越州城，但却依然被留下。蒋芝相信南镇戍使必然有让他们掣肘宇王之意，只是没料想到轩辕烨会这么不留情面。
若不是南镇戍使深得皇帝信任，怕是轩辕烨也会设下计策，将之一并剪除。
“上将军，有溃散回来的士卒禀报，说是田护军与韦护军在后军营寨被蛮人包围，难以冲杀出来。”一名斥候模样的小兵，低声说道。
轩辕烨点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距离现在，应是两刻之前。”
望着脚下滚滚的泬水，轩辕烨高声而叹：“两位将军恐已壮烈殉国，令人痛惜！蛮人可恨，来日必当复仇，告慰今夜罹难英灵！”
蒋芝终是死心一般，目光低垂，劝道：“上将军，还是先且撤军吧，否则稍后水势退去，蛮王必会整军追杀而来。”
轩辕烨满意的点点头，挺着了腰杆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向北而去。
代煌自然是看出蒋芝的情绪低落，笑着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殿下是为了你好，那两位中护军若是不死，继任广威将军的差事可不一定能落你头上。”
“多谢上将军。”
代煌不以为然，纠正道：“你该称呼为殿下，往后都是一家人。”
蒋芝纠结了片刻，点头应道：“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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