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蛮军夜袭
这天正午，随着赤黎部落营寨里传出阵阵轰鸣的号角之声，蛮王达撒比的八万后续大军，终于是抵达了泬水西岸。
赤黎首领看见达撒比的大纛时，不禁涕泪纵横，忍不住嚎啕而哭。
那日一战，赤黎部落虽谈不上落败，但损失可谓惨重，作为蛮王的精锐先锋，可是被寄予厚望的。好在还是站住了阵脚，将泬水西岸拿了下来。
达撒比的战车，是由八只虎豹牵引拉车，其人身穿皮甲，要害部位皆覆盖铜片，虽然是坐着，但身躯魁梧壮实得犹如一座小山。
“阿扎克向蚩尤大人请罪……”
赤黎首领跪在战车边，双手举着一把匕首，按照九黎的风俗，只要战败，最轻的惩罚也要在肩头狠狠剜上一刀，将放出来的血涂满整个大纛。
随之同行迎候的族人，每个人都胆颤心惊，毕竟出征之前夸下了海口。若要论罪，他们这一族人都逃脱不了干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达撒比能从轻发落，看在战死了那么多部落战士的份上。
“赤黎英勇，神明告诉我，你们没有任何罪过。”
达撒比缓缓起身，立在战车之上，目光扫过每一个战士的面庞。他张开双臂，仰头说道：“死亡和失败并不可怕，这些都将教会我们如何取得胜利！”
在他的带动之下，所有的蛮人齐齐高呼。
“胜利！”
“胜利！”
……
阿扎克抬头望着达撒比，一副羞愧难当的神情，过了好一会才说：“蚩尤大人，据战士探查回报，河水那头的敌人只有不到两万。”
达撒比皱着眉头，向东边眺望着那连绵起伏的营寨，有些不敢相信：“之前保守估计不是最少都有五万人，看他们寨子的规模，也远远不止。”
“中原人太狡猾，大部分都是空的，我们的战士昨夜渡河过去已经探查得清清楚楚。”阿扎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甘和懊悔，“那日大战他们应该是倾巢而出，我就该血拼到底的，或许此时已经成功砍下了敌人首领的人头。”
达撒比沉思了片刻，说道：“有些奇怪，他们的兵力可不止这些，难道前方还有我九黎子民在奋起反抗？”
“不奇怪，中原人本就胆小，应该是都逃了吧，这两日已经从对岸跑来了几十名降兵。”
“降兵？”
看着达撒比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阿扎克有些小小的兴奋：“那都是我们苗疆的部落子弟，本就不愿意对同胞下手，听他们说，中原人虽然占领了城池，但时时都有蚩尤的子民反抗。所以，他们的大军大部分都用来镇压局部战乱。又听说蚩尤大人率十万大军而来，很多胆小的都偷偷跑了。”
达撒比还是有些疑惑：“底细都查了么？”
“当然，中原人可假扮不了我们苗疆部落的子弟。”阿扎克凑近了几步，低声道，“蚩尤大人，趁着夜色今晚就直接冲杀过去，一定能一战而胜。”
如果南霈军队真的只有不到两万人，那么阿扎克的提议还是值得一试的，有兵力优势支撑，即使不能打对方措手不及，也绝对吃不了亏。
但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明知道兵力悬殊，他们为何还要守在此处。
“你都计划好了？”达撒比忍不住问道。
阿扎克嘿嘿一笑，颇有些得意道：“对岸已有不少苗疆部落子弟，愿意归顺于蚩尤大人，只要我们攻过去，他们就会立刻倒戈。”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居然已经发展出了内应，达撒比不由对这个老者高看了几分。懂得智取，这在蛮人的军队里还是难能可贵。
“好，去大帐将计划细细说与我听！”
蛮人大军压至，声势浩大，令东岸的南镇士卒惴惴不安。隔水而望，旗帜遮天蔽日，军中鼓角齐鸣。
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日前重创了赤黎部落，但这点心理安慰不足以完全克服人数悬殊的恐惧。
夜幕降临，三个士兵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看这架势，没个十万，起码也有八万。”
一个年岁较大的士兵，一边用砥石磨着手里的长戈，一边慢悠悠说着。
“竟有这么多？老哥，你可别吓唬人！”
“我娘还等着我回去讨上个婆娘……要是死在这里……”
老兵白了一眼，低声喝骂了一句：“胆小鬼，还没开打就已经怕死了！”
带着哭腔的小兵颓废的拄着手里的长戈，慢慢坐在地上：“当将军的都跑了一大半，就留下我们这么点人，不是摆明要在这送死。”
另一个小兵显得稍稍镇定，摇头道：“戍使将军那是带着人马往别处进攻了，别忘了宇王殿下还在呢，他有几个胆子敢临阵脱逃，你可别胡说，不然被上头听见，定要治你扰乱军心的罪。”
“就是，主帅尚且还在营中，有何可慌的？再说，忘了前日我们是如何大败蛮人的？”老兵揉了揉那胆小士兵的脑袋宽慰道，“放心有老哥在，真打起来的时候，跟紧我保你活命。”
“老哥，那你说这回我们还会赢么？”小兵目光呆滞，傻傻的问道。
老兵一脸自豪的回答：“当然能赢，宇王殿下就没打过败仗，你只要不丢了小命，等战事结束少不了赏赐，到时候还能多娶上一个婆娘。”
“哈哈哈……老哥说的极是，我也有这个打算。现在家里的婆娘，每每对我都是横鼻子竖眼的，打完仗有了赏钱，我非得再讨上一个温柔贤惠的。”
“牛子哥，你是要休了嫂子么？”
“休什么休，就是让她明白一下什么是男人的厉害！”
胆小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嘀咕着：“什么是男人的厉害？”
另外二人一阵哄笑：“你还小，等娶了婆娘，就知道了。”
小兵还想继续追问，但看见什长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手里端着饭盆。
“还不去吃饭，聊天就能填饱了肚子？”什长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让你们看守寨门，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想挨军棍了！”
老兵一招手，让那两个先走，脸上挤出灿烂的笑容：“什长真是好人，每回吃饭都来替哥几个站岗，怪不好意思呢。”
什长抬脚踢了他一腿，骂咧咧道：“你这老油条还会不好意思？快滚，麻溜点吃完回来换班。”
突然，一阵隐约的轰隆之声入耳，老兵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回头说些什么，只见天上正有无数火光将要落下。
“敌袭——”
老兵反应奇快，顺手抄起一面盾牌，就将什长扑到在地。
接着，成千上万支点燃的弓箭落在了营寨的各处，火光冲天而起。
一时间，营寨外面传出呐喊之声，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是蛮人的语言。
什长握住老兵的手，激动说道：“快将军情传达下去！”
老兵望着陷入火海的营寨，摇头道：“先找个地方避箭吧。”
“我军尚在造饭，守卫正是松懈的时候，若不及时示警，将会遭受重创。快去向将军禀告，速速组织兵力防守！”
老兵还想出言争辩，已经被什长一脚踹开，霎时间火箭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将人扎成了刺猬，眼看是当场毙命。
从喊声判断，蛮人已经离营寨不足两百步了。老兵咬牙从地上爬起，把盾牌举在头顶上，发了疯似的往营寨深处跑去。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炙烤着他的全身，也顾不上被火星溅射而燃起的裤腿。他们这一伯人，倒在箭下的就有八成，其余还活着的，不是受了箭伤，就是被火烧到了身上。
他没有精力去管，只能更加奋力奔跑。
好在蛮人的弓箭最多也只能射出两百步，逃离了火箭的射程范围之后，老兵将盾牌一丢，心有余悸的望着身后的火海。回过头时，却发现他这一卫的裨将正骑在马上，指挥着部队缓缓往北撤离。
“将军，蛮人夜袭了。”老兵悲痛的说着。
裨将点点头道：“知道，随我撤退。”
老兵甚是意外，敌人偷袭，正常情况下应该立刻组织人手反击才对，为何尚未交手就已经后撤。而且从情形上看，裨将似乎早有防备，知道蛮人要来劫营一般，所有人正有条不紊的依照命令行事。
“愣着做什么？”裨将有些不满道。
老兵望着他，开口问道：“将军是提前就知道消息了么？”
裨将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了头。
“那可是上百弟兄，是我们的同袍，将军就这样抛弃了？”
“此乃上将军之军令！”裨将轻轻勒马而喝道，“速速归队入列。”
原来这一切都在宇王的策划之中，老兵知道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古往今来，有多少为将为帅的人，会真的在乎底层士卒的生命。
裨将拔出佩剑，高举在手，大声传达着指令：“将所有营寨烧毁，一座不留，全部人等依次撤退。弓箭手准备，目标三百步外，二十轮速射！”
“放——”
“放——”
……
泬水西岸，达撒比看着火光冲天的南霈营寨，兴奋至极。转而望着献计的阿扎克，由衷赞叹道：“此役若是能将敌军主帅俘获，你当是首功！”
阿扎克也是一脸的豪迈之意：“都是蚩尤大人威风所致，赤黎部落不敢居功。”
“全军过河，占领东岸！”
号角之声骤然吹响，突然数不清的火把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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