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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章 永字八法


四月十三,夏至。

  一年有二十四个节气,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没人知道。上古先民通过五季的变化,观察星辰运转,将气候变化规律与农耕紧密联系起来。代代相传,时至今日,衍变为了八节,夏至便是其中之一,人们在这一天都会拜神祭祖,无论何种身份。

  因为南霈规定官员是逢五才休沐,所以今天依然要早朝。当然,一般这时候,皇帝都会很体贴,在散朝以后,下令大家都放下手上事务,回家过节祭拜。太子自然也遵循了旧例,不仅提前结束朝会,还给京中所有官吏都发放节日礼品以及赏俸。

  卯时还未过,官吏们就陆陆续续从朱雀门涌出。朱雀门正对的街道,名长安,处于正中央将整个平川城一分为二。作为主干道之一,不仅宽敞,人员流动也是最多,途径十二个坊间。

  距离朱雀门最近的,是广陆坊和兴达坊,官吏的车马基本都是停在了这里。

  户部尚书顾恒,今年六十二岁,在中央里算比较老迈的。南霈朝廷中,大多数官吏的年龄都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当然,年纪大便也代表了他资历老。九品中正的选官制度,让很多世家子弟在青年时便可入仕为官,顾恒也是其中之一。

  若要上溯他的为官经历,可用两朝元老形容。安乾三十三年,进入户部任度支司主事,仅次于郎中,官阶六品,时年不过十八。轩辕椃继位之后,步步升迁,直到康佑二十九年,开始任职户部尚书。

  虽是顾氏一族的旁系,但就地位来说,也不逊色于主家。

  顾恒是个很低调的人,身为尚书,出行却一直是一辆朴实无华的单驾马车。从礼部制定的礼乐规矩来说,他是可以乘双驾的。

  府里的仆人见他缓步走来,忙将马车驶到近前,猫着腰问道:“老爷是回府,还是去东郊?公子和三位小姐也已经去了。”

  西郊外是景山,属于皇陵,所以世家的陵墓一般都集中在东郊外修建。

  顾恒看起来有些疲惫,眼袋很重,话也不是很想说,只微微点头,指了指东面。

  仆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从马车后方打开车厢,拿下三个高低不同的凳子,一一小心摆放好。而后又添问了一句:“是否要置办些物件?”

  说话间,靠广陆坊一侧的酒家门前,有个江湖术士,高声吆喝道:“辛巳月,戊申日,戊不受田,田主不祥,申不安床,鬼祟入房……一金可知宜忌势运。”

  一金,等于二十两,即为一斤,南霈基本将金银铸成偏平状,故又称饼。显然,这个术士的要价很高,所以他的摊位面前也无人光顾。纵使平川城中,富贵人家数不甚数,但也没人愿意花一金去听一个术士说弄鬼神。

  “你再去买些香火,品质要好。”顾恒朝术士看去,嘴上吩咐着仆人。

  仆人点头,立刻顺着长安街一路小跑。

  见人已走,顾恒左右环视了一圈,发现并无他人看向自己,于是踱步走到术士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块翠绿的月牙状玉佩,放在案上:“先生都能算出些什么。”

  术士穿着麻色的布衣,岁数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留着一撮山羊胡。见有客来,朝着顾恒施礼,而后一指手边的矮凳:“先且歇脚,算出什么,得看大人想问些什么。”

  顾恒略略颔首,看了这个术士几眼,自己的这块玉佩,少说可价值百金,但这人第一时间竟不是拿起玉佩,估摸价值。余光朝他身侧的木拐一瞥,而后放心坐下。“先生似乎并非平川人士?”

  “大人慧眼,我乃信州人,前些日子刚从嵥国游历回来。”术士微笑着回答。

  这个年代,文人士子游历四方甚是常见,何况江湖术士本就喜欢漂泊四方。顾恒点点头,又问:“老夫还从未游历过西国,不知先生可能同我讲讲人文风情?”

  术士捋了胡须,眉头一挑道:“这个简单,嵥人与我霈人相比,轻文重武,好斗逞勇。民风倒还淳朴,但对礼仪甚少认知。大人只想问这些?”

  顾恒仰头大笑,答道:“自然不是,老夫想请先生看看手相。”说完,伸出右手,将手掌摊开在案上。

  “大人命格为水。”术士一边看,一边解释道,“宜水者,喜南方。智聪而情善,熟虑且多谋。运势嘛,则水长也。”

  顾恒微微皱眉:“水长是何意?”

  术士默不作声,伸出手指,在他掌中写下八个笔画,依次为点横竖撇捺勾挑折。接着,抬眼看人,笑问:“大人可明白否?”

  点为侧,侧锋峻落;横为勒,缓去急回;直笔为竖,直中见曲;钩笔为趯,力集于尖;仰横为策,起笔直划;长撇为掠,出锋稍肥;短撇为啄,快而峻利;捺笔为磔,逆锋轻落。顾恒一一回想这八笔的顺序,瞬间明白了,写的是永,而术士所书正是永字八法。

  果然是他!

  顾恒将手收回,轻轻问道:“你是……”

  话还未说出口,术士抬手,做势示意他止住,说:“大人明白就好。”

  一个永字,再结合他的木拐,顾恒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韩政的人,我已出手让东宫解决了。”他压低了声音。

  术士轻笑一声回道:“留着他们对付嵥使不好么?”

  顾恒神色凝重:“韩政和张氏余孽搭上了,老夫担心万一行踪泄露,会牵扯到永王。他们行事实在太过高调,在京中四处散播谣言,迟早会引起注意,先下手为强更妥。”

  “张氏余孽?”术士目光冰冷,“都处理干净了?”

  “除了领头的,应该没几个逃脱,基本都死在了刑部的大牢。”

  术士有些吃惊:“刑部?”

  顾恒也显得吃惊,恍然明白眼前之人,并不清楚永王的所有底细,他似乎失言了。随即顾恒将话锋一转,又道:“嵥使如今在子微湖,被东宫六卫保护,短时间内没有机会下手。”

  术士默然点头,思考了片刻:“陈潜杀与不杀已经不重要了,殿下得到消息,北霈将有使节来访。快则半月,慢则二十日,就能进京。”

  “殿下准备如何?”

  “顺势而为,大人只需多向着北霈使节即可。届时,至于陈潜的命自会有别人去取,根本无需我等谋划。”术士透出的信息,十分重要,此刻整个南霈境内知道的人恐怕不出五个。

  顾恒再度环顾四周,看见仆从已经朝这边跑来,于是不再多言,起身说道:“承你吉言,此玉便赠与先生作酬劳。”

  术士将玉佩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大人能光顾小摊,是在下的荣幸,无需酬劳,此玉还请收回。”

  跑来的仆从暗自咂舌,心想顾恒出手也太过阔绰了。生怕术士反悔,仆从连忙对顾恒说:“老爷,东西已经买好了,是否出发。”

  顾恒与术士对视了一眼,接过玉佩,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待他拾凳而上之后,仆从将厢门关起,忍不住又看向术士的摊位,发现已没了踪影。嘀咕了几声,马鞭扬起,重重抽打,顺着横街,往东城门去。

  过了一会,只听顾恒的声音从车厢传出:“掉头,去延寿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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