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解剑拜仇
距离夏至时节,也就还有三日,平川的早晚虽还有些凉意,但已不如冬春那样寒冷。此刻轩辕偲在暖阁里,薄汗透衣,一方面是热,更多的则是因为紧张。
宇王担心与嵥国和谈,招致北霈愤怒,继而陈兵江畔,威胁楫、钦。且不说,北霈是否会撕毁两国刚刚定下的通商协议,就是真的引兵来犯,能不能过得了钦州水师那关还是个大问题。抛开珒国不谈,这么些年以来,两霈基本都是携手共进,一南一北攻伐嵥国。虽然期间互相有些局部冲突,但基本还是和气的。
“对你父王没有信心?”轩辕椃蹙眉而问,“他身为朕的侄子,有多大能耐,朕还是知晓的。”
轩辕偲可不会认为老皇帝是要重用他的父亲,否则作为延平封王,怎么会没有统辖西镇兵马之权?他将奏疏小心合上,递给内官,说道:“世宗在时,曾昭告天下,永藩不可出延平半步。虽然而今是父王袭爵,但亦要遵循先帝之命。况且,楫州乃士族盘踞之地,延平王府一向与之不合,父王若领军驻地,则有失人和。”
“人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朕的命令,还有谁敢不从?”轩辕椃将手轻轻搭在腹上。
“孙儿失言,还望皇爷爷恕罪。但偲曾在《战国策》中读过这样一句: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轩辕偲神色故作慌乱,起身作礼。
轩辕椃摆手,似乎并不在意:“说下去。”
轩辕偲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在胸前:“偲虽不通战阵,但也大致晓得我国兵马部署方位。就距离来说,东镇戍府有水军七万,步卒三万,楫、钦相邻,水陆往来不过朝辞暮至。而西镇兵马则往来艰难,且嵥军尚未退兵,并不适合抽调。其次,楫、钦所在,世家林立,若北军来犯,他们自会主动御敌。但父王轻易出延平,会让士族惊恐,担忧陛下有削裁之意。钦州水师,多半由世家私兵组成,以周氏为统领。若有一人登高而呼,则又现张氏之祸。”
他没有信口开河,更不是危言耸听,就是他不说,老皇帝也明白。南霈引以为傲的水军,从来不曾掌握在皇帝手中,只是世家私兵组建成制,朝廷给予番号而已。这也是为何士族占据着最为富庶的两州,而轩辕椃不敢轻易拿捏他们的原因。五十年前张氏叛乱,差点让南霈万劫不复,若不是世宗与其余世家达成协议,恐怕轩辕氏的皇位早就没了。
“那你是觉得,应该驳了宇王这道奏请?”轩辕椃语气平和下来。
“宇王叔叔是从大局考虑,借机为皇爷爷将士族势力打压下去,但偲儿以为,欲谋万世之业不可止付一役。若要稳固我轩辕家的江山,还需从根本上着手。”
轩辕椃有些吃惊,恍惚间,他感觉像是在听江枫说话。“何为根本?”
“民为本。”轩辕偲笑了笑,“孙儿在来京之前,曾游学一载。纵观我国疆域,户有四百万之多,州府九座。楫、钦不过二州,却户占举国半数,由是农桑商贸兴盛。莫非平川、隆州、信州的土地不够肥沃?还是辖地不够宽广?”
轩辕椃微微色变,他没想到这个年方十六的少年,居然能有此等见识。“你意当如何应对?”
轩辕偲已然察觉到老皇帝的神情,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说,或者不能往对了说。这些看法见识,老皇帝绝不是第一次听过。他伸手揉着太阳穴,带着极为轻松的口气:“皇爷爷只需一道旨意,迁民南徙即可。”
迁民南徙,说起来简单,可要实施涉及到的事宜远比想象中的复杂。且不说士族反对,光是让平民自愿背井离乡,难度就极大,总不能用兵士驱赶吧,一个不慎重就会引起暴动。轩辕椃表现得不置可否,笑容意味深长:“若这般简单,那皇帝岂不是人人都能当?”
“孙儿一时口快,没有要指摘皇爷爷的意思。”轩辕偲顺势跪在地上,惊恐万分。一般情况来说,只要是士人或者学子,面见皇帝皆不需行跪拜的大礼,何况他还是皇室。
轩辕椃仰头大笑,连忙出言宽慰:“坐下就好,朕不过是与你闲聊,顺带考考你的学识,毕竟是朕的圣孙,将来是要为国家出力的。”
简单的一番对话下来,他已大致能看出轩辕偲有多少才学,平心而论,老皇帝还是颇为满意的。只是性格实在有些张扬了,若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帝的身份,恐怕轩辕偲的言辞将更为激进。谁不是从这样的年纪过来的,轩辕椃不禁回想起十六岁的自己。
“朕听人说,昨日在朝上,有御史向太子参言,说你在长信殿中,公然不尊公卿,甚至羞辱右平章事,可有此事?”
轩辕偲尴尬的笑着:“皇爷爷真是身体康健,目及千里,耳听八方,圣人烛照。”
轩辕椃故作冷脸:“少给朕说这些阿谀奉承之言,就说有还是没有?”
“有。但此事不能全怪孙儿。”轩辕偲一脸的愤愤不平,“皇爷爷你可知道,礼部左侍郎那个老头,居然要让东宫戍卫将我棍棒架出!偲虽一无朝职,二无爵位,但能罚治孙儿的,只有皇爷爷。”
停顿片刻,又填了一句:“还有诸位叔叔,长辈。”
“什么老头,得称商大人。”轩辕椃被他逗乐了,捻了捻胡须说,“你既然知道士族与延平王府一向不睦,为何不想着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轩辕偲不以为然,轻哼一声:“孙儿没有许荆那样的胸襟。”
“朕倒是觉得宇王的法子可行,不过不是让你父王去。”轩辕椃伸手指着他,挑眉道,“你不愿做许荆,可朕想你做。”
许荆乃是汉和帝刘肇的谏议大夫,由孝廉而入仕,其人在任职太守时贤明远扬。古籍有载:许荆兄子世尝杀人,仇者将杀世,荆乃跪拜仇者曰:兄早没,只一子,愿杀身代之。仇者曰:许掾郡中称贤,何敢相侵!遂解剑去。
轩辕椃的言外之意是要自己与世家和睦,还是要让自己替父从军,轩辕偲实在猜不出他的意思。这两种情况,似乎都不是老皇帝乐意看见的。只要世家依然仇视延平王府,那么老皇帝就不用担心永王一系会一呼百应,也自然无缘重登大位。对于深谙制衡之道的轩辕椃来说,这是最好的局面。
或许自己是想多了,可能老皇帝只是想他也能成为像许荆一样的治国大才。轩辕偲点头,应道:“即是皇爷爷的厚望,孙儿自当勉励。”
“西川世子如何?能否胜任?”轩辕椃又问。
轩辕偲诧异极了,他没想到老皇帝会提起秦非。秦非可是西川公唯一的血脉,他若去往楫州,带来的影响几乎等同于让永王出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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