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敢触其怒

这已是周飒然抵达梧州城后的第二个夜晚，宇王不仅给他安排了一座宽敞的府邸，还派了五百兵士在外围日夜值守。美其名曰保护监军安危，实际上却是变相的控制和监视。他知道，广威一日不斩，宇王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眼下虽以患病躲过一劫，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周飒然感到十分郁闷，披了一件长衫，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在心里盘算对策。

　　坐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来了。

　　周飒然缓缓放下佩剑，对着来人施了一礼：“宣威将军，有失远迎。”

　　江寒一身甲胄在月光下泛着阵阵寒光，她的身姿很是挺拔，腰间未悬佩剑，只挂着一把三寸长的匕首。余光在周飒然的剑上一瞥，语气带着几分质问：“哪有什么将军，不过前来取你性命的刺客罢了。”

　　“误会。”周飒然干笑了两声，将剑收回鞘中。立夏还未到，梧州的晚上已是蛙鸣不断。“不知将军造访，所为何事？”

　　江寒并未戴头盔，只是简单将头发束成马尾，落座在周飒然对面，取过一只空盏，给自己倒上酒：“听守城的兵士说，你快死了，就来看看。毕竟你与家父有师生之谊，又是为陛下办事。”

　　周飒然摇头苦笑，不止是他，太子、宇王、永王乃至宜王，都曾受教于南峦公。他也知道，江寒很早就倾心于宇王，可惜南峦公一直都不赞成这门婚事。十之八九，应该为宇王来做说客，要他尽快处理广威。

　　“有劳将军挂念，一时还死不了，只是偶尔忽冷忽热，这俩日有好转。是为宇王而来么？”

　　江寒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头：“东乡侯觉得我只能为他而来？”

　　江寒喜欢宇王轩辕烨的事，在平川的世家之中，早已不是秘密。自古美人都是与英雄相配的，何况轩辕烨无论是出身还是才学，都是上佳。本以为宇王丧妻之后，会娶江寒，谁曾想竟是顾家的小姐。

　　周飒然很识趣，他大概猜到俩人的关系也许已有变化。“即使将军不来，过几日，我也要去寻将军的。广威一案，将军可是人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太子办事，身为储君不思好好谋国勤政，反而随意在军中四处安插亲信！”江寒瞪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作为东宫詹士，不劝谏进言，还四处为他奔走拉拢。今天拜访，就是想告诉你，广威必须严惩！”

　　周飒然认识她的时间不算短，对她的脾性很了解，爱憎分明，嫉恶如仇。从客观上说，周飒然也不愿承担风险，强行保住广威，可他若是轻易斩杀了，太子会如何想？宇王能提前把江寒从郁州调来，就是力求让周飒然无计可施，无从下手。

　　周飒然点头：“身肩皇命，岂敢有负于陛下？广威之事，我定会秉公处置，只是凡事皆得有个章程。至于太子行事，将军觉得不妥，那是从宇王的立场在看……”

　　话音未落，江寒已将酒盏摔在地上，冷声驳斥道：“住口！是不是你们都在看我的笑话？怎么，他轩辕烨不要我，我便依旧不知羞耻非要靠上去？听清楚，我只是要为郁州城里的上万百姓冤魂求个公道！随意屠杀降民的先河开了，往后这南疆还能安稳住么？”

　　周飒然被惊得不由哆嗦了几下，女将军的威名可不是靠吹嘘出来，生怕她忍不住就要动手。陪着笑，小心翼翼开口：“宇王殿下的名讳，还是不要随意直呼为好。顾家小姐娴雅端庄，丰容盛鬋，那是得了陛下赐婚的。”

　　江寒斜眼看人，突然伸手抓住他的领口，虽然身高上不及周飒然，依然昂头怒视：“你不要觉得是我父亲的学生，就敢随意谈论指摘，这不是詹士府，也不是广明苑，更不是钦州！再敢提轩辕烨，我让你躺上三个月！”

　　干净利落地被江寒一招就收拾得毫无反击之力，周飒然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平日里也是有常练拳脚的。不仅是他，南霈的世家子弟基本都是文武两不误，六艺皆通。他双手握住江寒的手腕，使劲向外掰扯，可惜就是不见丝毫松动。加上原本就得了疟疾，身体虚弱，一通挣扎之后，索性放弃。

　　周飒然摊开两手：“本侯就穿了一件，将军小心些，不然扯破撕碎，可是要引人误会的。”

　　“误会？”江寒余怒未消，“广威之事，你何时处置？”

　　“将军莫急，不是说了从长计议，按章程……”

　　江寒听到他言语中的搪塞之意，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攥着衣襟的手也抵到了周飒然的脖子：“我时间不多，解决好广威，便要回郁州的！”

　　周飒然伸出三根手指，比划道：“三日，就三日！本侯养好身体，立马处置！”

　　听到他已许诺，江寒这才松开，拍了拍手，带着鄙夷的神色说：“病怏怏的，哪还有点周家家主的模样？扑该仔。”

　　周飒然自然是听不懂蛮人的话，但能感觉到不是什么好词，回道：“说官话。”

　　江寒整理着自己的甲胄，淡淡说：“夸你好看。”说完，正要迈步离开。

　　“将军不再坐会？”

　　“也好，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江寒负手在后，问道，“既要待客，还不去尽地主之谊？”

　　周飒然暗怪自己多嘴，但脸上却是笑容不减，吩咐下人，在院中摆上筵席，又点起许多火把蜡烛，将院中照的通亮。

　　东宫承恩殿。

　　太子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抱着她的正妃同眠了。倒不是轩辕炘有佳丽无数，而是他这个储君实在太忙，每天鸡鸣就要起来准备朝会，下朝得批阅六部呈上的各种文书奏折，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亲力亲为，生怕哪一处疏漏，又给宇王找到攻击的借口和把柄。

　　太子妃的出身相比宇王妃来说，要差上许多，既非出自几个势力庞大的世家，也不是勋贵功臣之后，其父乃是寒门出身的京兆府尹。虽然轩辕炘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但由老皇帝亲自指定，他也不敢拒绝，好在太子妃是个极为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女人。

　　“真想将朝政之事丢给顾沈两位大人，好好外出游玩一番。”轩辕炘突然感慨着。

　　太子妃枕着他一只手臂，声音温柔：“太子一向勤政，怎么想起要外出？若是闷了，何不去广明苑小住些时日？”

　　轩辕炘扭头，在她额上亲吻一下，笑道：“若再这样下去，本宫何时才能有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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