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节
寨子里的兄弟都是鲜少出过西南的人,这是第一回见到这等程度的美貌,就连扶着梅珥的手都随之一软。
美人长得是真漂亮,哪怕身上还沾着草叶,身上也是短打褐衣,可那张脸蛋美艳,眼神又锋厉,看得人心肝发颤,好像就要直勾勾地从他们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一个洞来?
鄢岁棠笑眯眯掂了掂手里的匕首,刀尖正抵着众人之中最为魁梧的一名壮汉:“我想和先生单独聊聊。”
“不、不行……”壮汉咽了一口唾沫,他们根本没有看清这女的是什么时候就从门边逼到了跟前,十几尺的距离,她怎么就能一眨眼冲出这么远。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交出他们娇弱的耳朵先生,更何况这女人这么危险。
“我想和先生单独聊聊。”鄢岁棠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刀尖抵得更深了些,仿佛下一步就要穿破衣裳,刺进血肉,“我负责保护他的时候,你们还在玩泥巴呢。”
众人屏息,静悄悄看向还在不停喘息的梅珥。
梅珥喘了一会儿,目光停在鄢岁棠手里的药上,鄢岁棠也留意到他的眼神,笑着将碗举高了些:“还不答应?你不会真以为他们能拦住我吧?”
“……”
梅珥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骂出无数脏话,随后咳嗽道:“你们出去吧。”
壮汉们一惊:“先生?”
“出去。”梅珥道,“她杀过的人比你们见过的都多。”
鄢岁棠笑嘻嘻地:“先生谬赞。”
壮汉们脖子一缩,顿时连多看一眼鄢岁棠的胆子都没了,得到梅珥的命令,立马灰溜溜逃了出去。
堂中烛火明灭,只剩两人静默相对。
鄢岁棠把手里药碗递了过去,梅珥立刻捧起喝药。待到汤药下肚,他下意识道:“蜜饯。”
鄢岁棠挑了挑眉:“什么剑?我这只有砍人的剑。”
梅珥:“……”
就如从前在太学府一样,梅珥忍无可忍,蹙眉评价:“粗鲁。”
-
梅珥最骄傲的事,就是他有一个武学天才的弟弟。
而梅珥最痛苦的事,就是他弟弟很喜欢跟那个叫鄢岁棠的小姑娘玩。
他无数次劝弟弟:“就算不考虑自己,你也考虑一下素逍吧。”
就因为梅珏常年跟鄢岁棠一起逃课瞎跑,先生们不能罚皇子,对伴读岑素逍可不会手软。
然而这话传进了鄢岁棠的耳朵里,翌日鄢岁棠主动替岑素逍,把梅珏的那份惩罚一起领了。
于是全太学府都知道二皇子心胸狭隘,连岑素逍自己都无所谓的事,他倒还要跟一个姑娘家斤斤计较。
梅珥:“……”
他只是想让弟弟迷途知返。
但就连最该懂他的伴读崔奉行听闻此事,也只是拍手称快:“做得好,就是要让鄢岁棠付出代价!”
梅珥:“………”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梅珥再也无法对弟弟多说什么,只能在弟弟和鄢岁棠一起蓬头垢面从泥潭子里滚出来后皱眉批评:“粗鲁。”
-
“缓过来了吗?”鄢岁棠笑眼看着梅珥平复情绪,梅珥问:“怎么找过来的?”
鄢岁棠爽快答说:“来福带的路。”
闻所未闻,梅珥不耻下问:“什么来福?”
鄢岁棠道:“我猜是岑素逍的鹰。”
梅珥:“……”
“别担心,知道你住这儿的也就只有废太子、岑素逍、陛下和我而已。啊,梅珏知道吗?”
梅珥气若游丝地反问:“还剩谁不知道?”
鄢岁棠耸了耸肩,谁让大家都太熟悉,心里那点小九九不可能瞒过故人。
梅珥又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开口问:“废太子的事……你是诈我的?”
毕竟鄢岁棠一向爱开玩笑,她的话十句里九句都不能当真,梅玙那样小心谨慎的人,没道理这么突然就丢了命。
鄢岁棠这次却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大笑说“当然”。
她低眼整理衣装,看上去很是随意:“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梅珥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您请。”
鄢岁棠要弄死他,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师出有名、且恶贯满盈,更不提他俩之间还有旧仇,梅珥从没忘记,自己曾被崔奉行哄着吃了梅玙留给鄢岁棠的莲花酥。
鄢岁棠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干嘛,想□□?”
梅珥:“………”
梅珥低下脑袋,再也不说话了。
他怕此话被岑素逍听见,岑素逍可是一向不准别人亲近他家弟媳的。
鄢岁棠顺势收刀回鞘,看出梅珥短时间内不打算开口,便自顾自道:“梅玙死了,一击毙命。不是我做的,我也不想说是谁做的,你能猜到。”
梅珥低声问:“下葬在哪?”
“要等陛下的意思。我猜还是会接回皇陵,你想回去看看他吗?”
“不了。”梅珥摇头,“我比较惜命。”
毕竟他离全国通缉的逃犯就差一纸圣谕。
“那梅珏会去吗?”鄢岁棠问,“梅玙到死都记着你们。”
梅珥侧眸看她:“他没找过你?”
“找过。说了一些我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难以置信的话。”
梅珥沉默地坐着,没有追问。
两人虽然不曾明说,但显然都对梅珏的“野心”心照不宣,梅珥的神情更是多了一层悲色,鄢岁棠猜也知道,对于梅珏那惊人的“野心”,梅珥一定比她更为错愕。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梅珏居然会希望梅玙死去,仅仅为了他想要梅珥为帝。
说出那样的愿望的梅珏,他的笑容里都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你是怎么想的?”鄢岁棠决定刨根究底,“我没觉得你是野心大到想做皇帝的人,否则以你的聪明,当初也不会这么低调。但梅珏好像不这么认为。”
“……这不是野心,这是自知之明。”梅珥叹息一声,打量眼前久违的面孔。
-
他清楚地知道,鄢岁棠曾是太学府里最不靠谱的同窗,她每次出现,都是带着他弟弟胡作非为、调皮捣蛋。
知道鄢岁棠将会出征十二关,短期内再也不会出现在太学府内,梅珥本人比崔奉行还要暗喜,心想没有鄢岁棠在,梅珏一定可以静心读书,长成他引以为傲的存在。
但是——
只有他的陪伴,显然不足够让梅珏变得成熟稳重。
甚至在梅珏第一次向他露出獠牙的时候,梅珥无比清楚自己当时的惊惧:
他带坏了梅珏。
如果有鄢岁棠在就好了。
-
“梅妩登基后,他就把我关在地宫,那是帝王们培养‘犬’的地方。”
梅珥缓慢地道:“梅珏说,如果我可以成为他的‘犬’就好了。实在不行,他也愿意做我的‘犬’。就是那一天,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出错了,他的算计竟然深沉到……足以同时蒙蔽梅妩和我。”
梅珏对他说,这都是女帝的授意,但他不会让哥哥在地宫白白受苦,他已经想到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推翻女帝的办法。
遵从女帝“打压静王”的意愿,将梅珥彻底地藏起来;
上交梅珥和梅玙曾经的往来书信,并继续假冒梅珥和梅玙往来,增加梅妩对他的信任,挑拨梅妩和梅玙的关系;
利用岑素逢对岑素逍被迫为“犬”的愧疚,联合他在危急关头送走梅珥。
总之,就是在梅妩和梅玙之间渔翁得利。
他的计划一直很顺利,就连崔奉行都不曾看出他乔装的梅珥并非本人。
他骗过了所有人,直到鄢岁棠突然回到莲城,梅珏深知鄢岁棠与梅妩亲近,如果她对梅玙不抱敌意,梅妩很大可能会偃旗息鼓,选择放梅玙一条生路。
“他知道,无论是你还是梅妩,你们共同的死穴就是梅琮的死。如果能让你们确信,梅玙就是梅琮之死的真凶,你们都不可能再让梅玙活下去。”
为了让梅琮之死的真相为人所知,梅珏首先将梅玙和师行难的书信呈给了女帝——而那本是梅珥用以牵制梅玙、也仅限牵制的工具。
其次,他分身乏术,已经不能同时用两个身份活跃在莲城。而唯二会在意“梅珥”日常的人,除了他,就是崔奉行。因此,梅珏以追查梅琮之死为名,借梅妩之权,名正言顺地剜去了崔奉行的膝骨。
但只是逼死梅玙还远远不够,梅玙倒下的同时,还要让梅妩也自断臂膊。
所以梅珏再一次将目光放到了鄢岁棠的身上。
“他出现在地宫,目的众多。
一是引导你发现地宫的存在,这会让你对岑家人更加忌惮;
二是这个举动可以引出后来的搜查行宫,既能将我送走,又能把梅琮的死再次拉回你和梅妩的视野,还能把你们引去奉行那里,奉行……也有他自己的抉择;
——第三就是,你一定会因为见到他而怀念起从前的日子。”
梅珥道:“你会对梅玙心软。”
这将最终导向鄢岁棠和梅妩的矛盾,二人的关系亦会岌岌可危。
当梅妩坚决地将鄢岁棠派向岭南的时候,就是梅妩在莲城最孤立无援的时候。
-
鄢岁棠倒吸了一口冷气:“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
“我从来就不想做皇帝。我一直认为,龙椅是最害人的东西。”梅珥淡道,“坐上龙椅前,再多誓言、再多决心都不足够,坐上的那一刻,人就会从此变了一张脸。只要心怀对权力的渴望,人的感情就会变得稀薄无比。”
鄢岁棠却不赞同:“照你的解释,陛下也是被梅珏蒙蔽了。”
“但他没有造假。梅玙的确害了梅琮,是否要杀梅玙,都是你和梅妩自己的选择。”梅珥道,“他只是猜了猜你们的心,因为他太了解我们了,我们却从未了解过他。”
“那,既然不想谋逆,你为什么要在西南养匪作乱?”
“不然要我教一群山匪诗书礼义?”梅珥躺回榻上,轻飘飘道,“太麻烦。”
鄢岁棠看明白了,这厮确实不想做皇帝。
他甚至都不想做个好人,他的人生意义仅限于喝药、睡觉、吃蜜饯,混吃等死地过完这辈子,梅珥也不会因为虚度光阴而感到半分羞惭。
该说不愧是他吗?能在如此浊世保留一份冷静,好像也很符合梅珥从前的性格。
“可你不想劝梅珏悬崖勒马?再继续下去,他指不定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当皇帝。”
梅珥的脸色有了一些变化:“……”
梅珥:“万一他劝你当呢?反正他的理想只是当‘犬’。”
鄢岁棠笑眯眯地看他:“不了,本人已经有了心上‘犬’了,还是你自己留着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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