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中平隼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扇门的。
直到警方结束调查, 将他和伊礼奈美两个人一起带上警车后,他的魂魄才重新掌管身体。
回头一看,有栖川月正站在院中那棵樱花树下和冲矢昴谈笑,神态轻松, 没有一点自己的好友刚刚经历过生死危机后该有的惊慌模样。
一瓣樱花乘着轻风、晃晃悠悠飘落到有栖川月垂在肩头的黑发上, 为他在清冷中添上一抹姝色。
中平隼人小心地收敛着视线。
冲矢昴指了指有栖川月的肩头。
他顺着手指的方向低头, 看到了不约而至的那一瓣花, 无奈地笑了笑, 轻轻将那瓣花拂下肩头。
清晨时浅草寺刚下过一蒙细雨, 那株樱花树下积起几潭浅浅的水洼。
在人来人往后, 那几潭水洼已经汇成一片泥泞。
而那瓣樱花,就那么飘忽着沉到了泥底。
中平隼人打了个寒颤,在有栖川月看过来之前, 猛地缩在了车窗底下。
“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有栖川月没有动作,反而是冲矢昴看向那辆驶离浅草寺的警车, 里面坐着以从犯罪名被带走的中平隼人。
“这起案件没有人员伤亡, 按照日本警察的习惯, 只会对涉案人员进行批评教育。而他更只是个从犯, 速度快的话今天晚上或许就会被放出来。”
这不是你的性格。
冲矢昴之所以忍到现在、没有在警察面前说出真相。
一是因为他没有证据,警方不但不会重新调查,反而会给他一个妨碍办案的罪名。
二是在离开包间前,有栖川月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以为你知道理由的。”
樱花一瓣又一瓣地从树上飘落, 有栖川月也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拂下去, 好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我知道,可你真的会在乎这些吗?”
不是冲矢昴的个人偏好, 而是从客观角度上看, 日本的警察都算不上多么尽职尽责、素质优秀, 更不用说和fbi放在同一水平线上相比较。
而对fbi,有栖川月都能像使唤下属一样让他们替自己的任务扫尾、以被通缉的组织成员的身份和他们达成合作,更不用说对日本警察有多少急单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要给本国的公职人员面子吧?
“虽然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就是你想的那样没错!”
笑眯眯地抛下一个雷后,有栖川月丢下被炸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冲矢昴,晃回了中村煌现在呆着的那间屋子里。
刚推开门,就是刺鼻的酒气。
浅草寺有自酿清酒售卖,口感清爽、度数却算不得太高,大多用来小酌以陶冶情操。
现在房间里这个味道,少说也灌了五瓶下去。
冲矢昴跟在有栖川月身后进门,闻到这个味道就是面色一变。
虽然中村煌身体素质比那些久坐办公室的中年男子还要好不少,但终究已经是古稀年岁的老人,怎么也不能仗着身体健康就这么放肆。
他皱着眉,刚想上前扶中村煌回去休息,就被有栖川月拦了下来,小声提醒。
“着什么急,你仔细看看,他哪有一点喝酒了的样子?”
酒气冲天,没错。
趴在桌子上坐不起来,也没错。
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酒味的来源都是被浸润成深色的袖口、以及被中村煌的姿势挡住的地上那一摊酒。
冲矢昴:……借酒浇愁,真是难为您了,要不要给您拍个照片纪念一下啊。
冲矢昴不敢当面吐槽,只敢在心里发牢骚,但有栖川月却没有这个顾忌。
颇有些嫌弃的绕了一个大圈,坐到通风的窗下后,有栖川月才松开捏着鼻子的手。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没放弃文艺青年的梦想啊,遇事不决先喝酒、喝醉以后写点文章控诉人世间?”
“顺便说一句,你这个风格只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比较流行,而且人家都是真灌,你这算什么,喝酒都要造假啊?”
中村煌拍案而起,声音中气十足,哪还有刚才质问中平隼人时一瞬间苍老的模样:“造假,什么造假?我为人堂堂正正,说喝就喝,从来不搞那些唧唧歪歪的!”
然后,堂堂正正地中村煌就顺着有栖川月的视线看到了暴露的袖口。
心虚坐下jpg
“行了,说吧,你想问什么。”
“什么问什么?”中村煌装傻。
有栖川月抿着唇不出声,就那么沉默着看着他。
中村煌也不出声,和有栖川月面对面照镜子,甚至还给了冲矢昴一个眼神,示意他当裁判记录两个人谁不说话的时间更长。
有栖川月扭头就想走,然后就被提前发觉的中村煌捏着后脖颈摁在他的位置的对面。
中村煌叹了口气:“你还是以前那样,犟得不行,但是比起刚认识你的时候要多了不少人情味。”
“看来是交到好朋友了啊,月。”
一改刚才耍赖幼稚的模样,中村煌现在才表现出了一个老人特有的宽厚温和,以及摸爬滚打数十年磨练出的洞明。
不只是表面上的从冰冷到随和,更多的变化在周身散发的没有牵绊的虚浮变成了会开玩笑、会威胁人的生动鲜活。
如果还是以前,那有栖川月现在丝毫不会被触动。但现在的有栖川月已经不是之前的有栖川月,而是钮钴禄·月了!
被中村煌用看小辈的慈爱目光洗礼的有栖川月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从头顶开始到脖子都滚烫,他下意识拿手捂在脸上汲取那一丝凉意,又轻又细的声音从缝隙里含含糊糊地飘出来:
“也、也没有很多,就那么一两个。”
有栖川月指的是上一个世界认识的那些人。
但在场的两个人却毫不意外的误会成了自己/对方。
冲矢昴看向有栖川月的目光更加慈爱(什),而中村煌看着冲矢昴的眼神也更加欣赏。
只有朋友们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别扯开话题,你先好好交代,你到底是怎么了?”
有栖川月终究不是会被情感影响太久的性格,只默默感动了一分钟不到后,就重新拐回了正题。
中村煌也没有再敷衍,沉默了片刻后,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
“我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要求学生遵循以前师徒那一套,像其他导师那样和年轻人打成一片?”
“隼人说我就是拿一个大项目吊着他们往前跑,如果看穿了那是根萝卜、不想往前冲,还会被我骂没出息。”
“可是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跟在师父手下学习,学成才能干大活,没有热情没有冲劲就是干不了这行啊,我说错了吗?”
中村煌的背一向挺得笔直,从不驼背。
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要有像屋柱那样的脊梁骨,宁折不弯!
这是他年幼时、飘洋过海去学手艺的那个东方师父交给他的。
但此时,从冲矢昴的方向看过去,他却微微躬起了背,像驮着一座难以背负的大山,终究无法反抗命运的力量。
他确实错了。冲矢昴想。
他错在太墨守成规,不随着时代而变通;他错在以为现在的人还像过去那样执着而坚定;他错在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是为了信念而活。
同样,他也承袭了老一辈惯有的执拗,一切以悟字为先,一个问题但凡问第三遍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他们这群人里少有能被他看得过眼的。
总而言之,中平隼人心理扭曲、手段过激,这其中难说没有一直以来中村煌给他的压力太大的原因。
只是,有栖川月恐怕不会这么说。
“你没错。”有栖川月坚定地回答,“你经历的比他们只多不少,才有了现在的成果。你希望他们也能有所成就,因此才严格要求。”
“受不了是他们太脆弱,和你有什么关系?”
中村煌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毛病,也在尝试改变,但这个隐患突然爆发也让他难免失落。
而有栖川月毫无立场的偏袒却将他憋闷全然打消,郁积的心脏也轻快了不少。
“就知道哄我这老头子。”
中村煌半是愉快半是无奈地摇摇头,走出房门:“你们自己玩去吧,我回房间休息休息。”
“还是年纪大咯,不像年轻那时候。歇一歇,缓缓劲儿,晚上就回家!”
有栖川月和冲矢昴站在门口,看着中村煌的背影。
一如过去挺得笔直,又像拿走了什么负担一样,步履都变得轻快。
“你是真的认为老师他没错吗?还是只是出于偏袒的想法呢?”冲矢昴问。
有栖川月斜了他一眼:“我这个人一向公平公正,说他没错就是没错。明显是那群学生太蠢、理解不了老师的话,怎么就成老师的错了?”
把所有问题统统归为学生没有理解老师的意思,中村煌自己太过守旧的问题是一点儿不说……
不愧是你,公平公正有栖川月!
“那我遇上这种事,你也会这样吗?”
“不会。”
“不会觉得我没错吗?”
“我就不会去拦那壶茶。”
日本警察的工作态度没有让有栖川月失望,在得到在场众人一致的“中平隼人帮凶”结论后,对伊礼奈美两人的喊冤置若罔闻。
留下来搜集物证的警察们也在草草翻了一遍现场、带走那个茶壶后也紧跟着装着嫌疑人的那几辆警车之后下山,其他几个学生在警察离开后,也一个接一个的跟冲矢昴说明后蹭其他旅客的车离开了浅草寺。
至于为什么不亲口向中村煌说明——
他们是沉默寡言的大多数,不是沉默寡言的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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