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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疯子砸墙


道士,为什么下山。也是因为我吗。道士,不是立誓死守殇山不出吗。立誓不管凡尘事,何必又到凡尘来。我的魅力还真是大。

  看来我得多去竹林走走,竹林安全。

  白阳并没有回答岳武的话,他想起了那张符箓,道士来了,谁先来呢。

  周永憨与白阳靠在一起,不停地扒拉自己浓密的头发,暗自揣测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位的脸色变得如此微妙,不由在心里打鼓,只要不是那位年轻道士就好。

  “哦,你来吧。”白阳灌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说道,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壶酒扔给岳武,很大方的样子。

  岳武也察觉到了白阳的异样,暗中将道士二字记在了心里,却哪里能想到他是白阳抛出的试探周永憨的鱼饵。他年纪尚小,倒是听说过空山净水寺有三位高僧,至于道士,知之不多。

  “哈哈哈,白兄忘了吗,我爷爷,从不喝酒!”岳武接住酒壶,结束了自己的沉思。为了时刻保持清醒,为了让自己时时刻刻牢记照亮天下的重任,北阁的文摘月从不喝酒。酒后误事对仙人来说不过是笑话,文摘月怕这种笑话成真。哪怕只有极小的可能。

  冬化雪闻言点了点头,露出回忆之色,周永憨撑着地面坐了起来,神情庄重。

  对于杀身成剑的文摘月,修炼界的人无论是为之可惜还是为之嗤鼻,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英雄。如今的他们,已经是修炼界的前辈,在昔年的文摘月面前,也只是晚辈而已。

  “那是曾经。”曾经已是过往,那时不喝酒,不代表不喜欢,而是有那责任二字挡在了喉管里,咽不下其他东西罢了。

  白阳不再看岳武,抬头望向头顶的黑墙,对于周遭三人看来的目光恍若未见。

  “有理。”岳武望着壶里的酒,许久没有答话,轻轻嗅了一口,而后淡然一笑,明白了白阳的意思,转身正对剑墙,神情庄重。

  那个灰衫老者的身影尤在眼前,灰衫老者的话亦尤在耳边:

  “万般杀孽皆是我的过错,我愿以己身成剑,永护华山!”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飘荡咋空荡荡的剑墙上下,老者挺拔的身躯在剑光之中化为滔天血雾,映出万丈红霞,融入剑墙之中。

  折扇霍地摊开,一壶老酒洒在扇面之上。酒滴并没有滑落,在扇面上归成晶莹清香的一团。

  酒壶越过越过岳武的头顶向后,砰然碎响间,折扇向前挥出一个完美的弧线。一团晶莹的酒团散成一团香雾,飞向漆黑的城墙。

  骄阳普照,雾生霞光,虽不及那万丈红霞壮阔,却唤醒了万把灵剑,嗡响震荡。

  又是万剑齐鸣,又是剑光冲天。

  岳武豁然转身,收起折扇插在腰间,快速整理了仪表,拱手低头,俯身跪倒,风度翩翩地说道:

  “北斗星辰阁少阁主岳武,年方二十,北阁第六代文摘月之孙,特来取剑,万望爷爷成全!”大喊过后三声磕头的声音响起。岳武抬头之时已是头破血流,脸上笑意也无,冰冷到了极点,只有流过眼角的血滴在散发着热气。

  白阳兀地坐直了身子,瞳孔微缩。周永憨的眼神被盖在长发之下,却有锋锐之气传来,冬化雪深吸口气,与周永憨齐齐挑眉,对视一眼,又齐齐叹气。

  成全?成全个屁?冬化雪在心里大骂了一句,没有想到今天提心吊胆,久等啦这么一句孩子气的屁话,神思不宁间,捋头发的手不小心较重了力道,竟是拽下来了一根,吃痛地扯了扯嘴角,将银发握在手心,头也不回地向华城走去。

  “岳老大,你孙儿不想要,可不是我不给啊!”冬化雪望向北方,徒叹奈何。

  周永憨靠在墙上,趁白阳呆愣之间,闪电般将手伸向白阳的衣兜,掏出了两壶烈酒,翻身面向另一边呼呼大睡,有放松,也有遗憾。

  白阳斜眼瞥了他一眼,困惑地看着直直跪在地上雕塑似地岳武。

  真的是不想要吗,还是想不开。

  白阳和冬化雪得出的结论不同。

  “他为什么走了,还有我不是吗。”说话之时,白阳轻轻将手伸向周永憨的怀里,想要夺回自己的酒。他虽然没有对周永憨取酒做出什么反应,但是心中有很大的挫败感。从来都是我拿别人的东西,今天反过来了,那怎么可以呢。

  然而,周永憨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白阳的动作,将酒死死抱在怀里,不给白阳任何可乘之机。同样的,白阳的问话,周永憨也充耳不闻,转念鼾声如雷,呼呼大睡了起来。

  一夜没睡了,困死我了,谁都别来烦我!周永憨的憨声,充分表达了自己的倦意。

  剑墙上万剑共震仍在继续。华山之上六仙门派来的天才弟子,华山十四俊杰和外门上千剑士,以及三位长老都在山巅俯视剑墙之处的异变。本应该最热闹的香满楼却比寻常酒楼还要安静,除了霸刀门那位咕噜噜的喝酒声,在没有其他声响。

  红披风小胖子倒是胆大,将脑袋探出门框眺望华城南面,眼神热切,不停地摊手攥拳摊手攥拳,好像随时都准备冲出去抢宝贝。

  华城之内,上居民齐齐走去家门,眺望万剑冢,一些老人向剑墙走去,围观这奇妙景象,年轻人则自发到街道上巡逻,孩子则被困在了家里,想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香满楼内一只玉箫变成了一尺长的匕首,在一根纤长的指尖旋转。霸刀门的刀客看着匕首转出来的风,呵呵冷笑,换张脸周永憨就认不出你了,放你进城便是认为你掀不起风浪。

  刀客自嘲一笑,感知到围在香满楼周围的华城居民,他觉得自己坐在这楼里也有些多余了,什么时候也能出去走走呢。这名刀客外号狂狂刀,名字很是古怪,实力却是强得离谱,压得住此时此刻的香满楼。

  云层之中,一道白影向电闪而过,穿过了穿过了华山的两道云雾大阵,又穿过了彩色的飘渺的云雾,变成了一只白雁。

  蓝发老妪与白雁对视一眼,感受到白雁传来的神识,眼神兀然冷冽了起来。

  “哼!杀身不出,圣剑不露,我看北阁,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蓝发老妪恶狠狠地咒骂,翻飞而回。白雁嘎地叫唤了一声,我只是送信的,和我可没关系,清风一闪,消失不见。

  “哈哈哈,你个老婆娘,那续血灵丹是谁送来的,和一个孩子志气!胖子,回去吧,白兴奋一场!”秋白仰天大笑而归,杀身不出、圣剑不露,他这个华山长老的笑声却似松了口气般畅快释然。

  胖老头拍了拍肚子,憨憨笑了一下,没有跟随秋白离开,反而一跃冲天,驾云而去,向剑墙上空飞去,饶有兴致地望向下方。

  高空之中冷风俯吹,撩起岳武的长发灰衫。漫天灰尘将岳武侵吞在内,空气霎时浑浊不堪。岳武徐徐起身,左右望了一眼,有些茫然。

  变生肘腋,白阳走出门洞望天一眼,冷冷扔下一句了多事,径直走到了岳武身后,冷冷地说道。

  “回去吧,我和冬化雪都看错了,你也取不出所谓的杀身剑。”白阳的脸色万年不变,此时尤其冷漠。

  “不,我要等,他何时出来,我便何时离开。”岳武端跪在地,面容坚定,任灰尘扑面而来。于白阳冬化雪等人而言,文摘月,是把剑,于岳武本人而言,文摘月,是他素未谋面的爷爷,是他的血肉至亲。

  三岁时的呼唤,是血脉之间的牵连,是亲情的召唤,怎能只把爷爷当成一把剑。没有把杀身当成一把剑,如何能取出剑?

  白阳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狂风灌进了一嘴的泥沙,呸呸吐了两口,活动了几下手腕,又扭了扭屁股,然乎解下了身上的风衣,批在了岳武的头顶。白色的风衣自然滑落到岳武的肩头,白阳看着他,想起了那个小胖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岳武愕然不解,却见白阳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进了剑墙林立的万剑之中,距离黑黢黢的剑墙,越来越近。

  这道墙,于华城居民,是万英墓,上万英雄的墓。

  这道墙,于华山剑士,是万剑冢,上万把剑的冢。

  这道墙,对于天下修士来说,是剑道圣地,剑墙三拜,求剑问道,追问本心。

  剑墙,对于整座天下,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一场战争的烙印。

  狂风起时,万剑震鸣停止,寒光微微连幕,挡住烟尘侵扰。

  白阳破开烟尘,又穿过了光幕,慢悠悠地躲过一把又一把的灵剑,徐徐接近黑乎乎的剑墙。

  “白兄,此事与您无关,乃是我的......”岳武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想起了昔日的小爷跳下那苍茫大地时喊过的话:不要后悔。

  后来那个令人心生敬仰的女子又重复了一遍:他只是提醒你们不要后悔。

  士为知己者死,九死不悔。那个意图照亮黑夜的书生,却倦了,也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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