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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祸不单行(六)


“留着季伯文到底是个祸害。”温离俯身手指勾起地上的腰带,正净手的梅鹤卿斜眸眼风似笔墨,灼热地描摹翘圆的弧度。温离笔直身,回眸就见如狼似虎的眼神,眼梢和唇角挑笑,迎着目光系上腰带。

        带一圈腰身,窄腰一览无遗,细得一胳膊就能捞起来,堪比柳腰。他赤足坐去榻下的氍毹,两眼微眯道:“与你说话呢,你在瞧什么?”

        梅鹤卿摘了盆边挂起的净帕揩手,叠整放回原处,坐到榻上探脚尖钻到温离的腰带,只低了眸居高般地睨人,说:“看这处风景,”他拍拍腿,“过来。”

        温离含笑,膝行挪到跟前,埋首枕在梅鹤卿膝上,乌发散落一地,他指盖挠着腿侧,“方才不是看过,还捏过了么?”

        “世间唯这一副皮相光滑无暇,如玉如月,使我百年魂牵梦萦,也为此受过爱而不得的苦。”梅鹤卿长指揉搓温离的发丝和耳廓,缱绻的滋味迤逦遍身,温离半阖眼眸,舒服柔软地枕伏膝下,仿佛再深情一些便要化了。

        温离似得安抚的兽,享受并愉悦地说:“原来你惦记的只是皮囊,而非皮囊下的魂儿。你这般说话不怕我一气之下跑了,罚你再惦记个百年。”

        “百年,”梅鹤卿蜷指刮过白皙的后颈,勾扯领子睹了眼临走前啃咬的齿印,已经了无痕迹,他贴掌摩挲,问:“你信吗?”

        “信的,”温离不假思索,就着姿势仰面承望俯视而来的俊朗面庞,桃眼真挚地说:“我信你是前世追来的魂,来讨要曾经何许存放在我心底的那份情愫,不论你是晚之还是鹤卿,它已将我搅得心乱如麻,除了爱重你我别无选择。”

        梅鹤卿目光灼灼,膝下人儿仰颈渴望地望他,漂亮的锁骨和浮动的喉暴露无遗,他指尖划过弧线,“你不疑心我是有意利用?”

        温离低眉一笑,攥过脖颈的手与自己十指交握,“可我心悦你啊,睁眼便心悦你,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悦你,没来由的心悦你。”他枕回腿上,语气苦恼,“如何才好,我许是脑子烧坏了。”

        “没有,不曾。”梅鹤卿抚他发,安抚说:“待在我身旁勿要多想,勿要多想。”

        “我与武朝关系破裂,回不去了,若提利用二字,怕是只能在皇帝耳根子边吹吹风,其余也是爱莫能助。”温离说着,略微想笑,“从前我颇不自量力了。”

        “做自己想做的,问心无愧便好。”梅鹤卿清他心结说:“从此与我毋须见外,我的便是你的,何来利用可言,切勿再多想多疑,乱了心神。”

        “好——”温离指腹摁捏着梅鹤卿的手背,“你说的,若食言了,我便搬去摄政王购置的宅邸,以后少见一面是一面。”

        梅鹤卿眸光倏然危险,“为何搬去景夙那?”

        温离听声就知梅鹤卿不悦,他啄了啄手背,“他说我奴籍已消,不必再居在梅宅做奴,如今又替皇帝办差,无名无分与你共处一榻,委实不妥。”言罢,竟觉得快要笑出声来。

        梅鹤卿听出笑意,可恶地掐温离下巴抬高,四目相视道:“寻我开心?”

        温离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摇首,拨掉手指,起身跨坐腿上,投怀送抱地搂住梅鹤卿的后颈,额间相抵道:“冤枉,这是摄政王的意思。”

        俩人鼻息交错,梅鹤卿臂环腰掌扶颈,垂眸咬了一口唇,“你脚踝系着我的灵,跑哪儿都抓你回来,景夙和皇帝都不能。”

        温离乐笑了,红唇一舔,微喘地呵气,极其蛊惑道:“好啊,你得看牢了,我也会紧紧地,狠狠地,咬住你。”

        梅鹤卿被撩拨得气血翻涌,急迫地一口含住温离唇齿里吐息的舌,臂腕使劲把人箍紧怀里,恨不能融到身体里。温离阖目沉浸片刻的欢愉,薄脸很快潮红浮现,他吞咽舌尖抵来的津液,唇色潋滟,水声旖旎。

        温离手心在胸膛乱摸,趁机摸出了他的小扇子。

        孤华一蹦三个石阶地跑进廊檐底,哪晓得书房里正热火朝天的架势,扯嗓子就喊道:“二爷!裴大人来了!搁前苑等着,您是要在哪处见客?”

        俩人难分难舍地均喘着气,梅鹤卿见温离手里多把扇儿,露着笑又碰了碰亲红的唇瓣,“我道你手怎地摸个不停,衣衫却还在,原来别有图谋。”

        温离得意道:“这扇儿原就是我的,既赠了我岂有拿回去的道理?”

        “你爱玩扇已然是个习惯,怕你把在手里时不时便抖个玩,这病才好转有风容易着凉。”梅鹤卿抱着人,不等温离说话,他拔声再道:“请裴大人到这来。”

        廊外孤华等须臾,得了答复回声就出廊檐,跑到前苑请人去了。

        温离将扇藏到腰后,满眼是笑,“休想再夺回去。”

        “不夺,就当方才表现好,还你了。”梅鹤卿托抱温离站起身,转个圈放到榻上,“我去外室,你坐这儿听。”

        “不行,那些小册子需收一收。”温离忽而想起道。

        梅鹤卿俯身点了点温离眉心,笑说:“亲成这样还记着,可是册中姿势都记着,过些日子我须好好验收一二。”

        温离一展折扇,掩面只露这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好,静候君检。”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裴逸在宫内受摄政王旨意前来,现今情势严重,为掩人耳目他未着官服出宫,只一袭乌青袍子,端正而来。方进屋就觉一团热流扑颊,和身上裹挟的湿潮对冲,激得他忽冷忽热地打个颤,一个劲起鸡皮疙瘩。

        梅鹤卿端坐书案,袍摆一侧整齐叠着一摞图册,看裴逸入内换鞋,也不起身相迎,颇闲适地说:“裴大人请坐。”

        裴逸着净袜踩上毯子,抬眸只见梅鹤卿一人,左右不见别的人影,他也不拘礼数地问:“阿离伤势如何?”

        话落,房外有侍女叩门,“二爷,奴送茶点来了。”

        “进来。”

        侍女四人鱼贯而入,两两分开,一边负责外室的茶点,一边负责内室的茶点。裴逸见此,方知里边还有人在。

        “内子昏迷数日,昨日才缓缓醒来,此刻不易会面便隔折屏垂帘静听,无碍罢?”梅鹤卿挥退侍女,试问道。

        侍女陆续退出书房,裴逸端盏捂手,不介意说:“皇城之变中温离功在头等,功臣身负重伤自要好好休养生息,何况我此番来访也无关温离,而是在你。”

        梅鹤卿勺捣滚沸的茶水,闻言动作便停,他满腹疑惑看向裴逸,道:“发生何事?可有在下能帮上的忙?”

        “自然。”裴逸快速说:“事关陛下。你近来不曾出过府门?”

        “不曾,自抱我家兰儿回来,便一刻不敢松懈地守着。”梅鹤卿给自己斟了杯茶,晾着,“我犹疑内子发热与春疫有关,故而不敢随意进宫去,连议政堂的国政要议也无法出席,裴大人应该懂的。”

        内室里,温离把扇竖摆茶案边,抿茶聆听,方道:“行云,莫不是宫里出了事?”

        裴逸微偏身朝内室,神情严峻道:“陛下性命垂危!外头一连串患疾之人也是如此!”

        “缘何?”温离应声急切,咳声骤起,他压抑喉间冲动,继续说:“我听闻林大夫已经试过药方了,眼下大有起色,何故还会这般严重?”

        裴逸放茶,道:“此事蹊跷得很,这药方子于一部分百姓而言是良方,我来梅宅前先跑过一趟阆居,我见那位林大夫起色亦是渐好,能进食进药,可!可换作另一部分也同样身患春疫的百姓来说,它就似那毒药,直直催命去的,药效迥然!连,连陛下也未躲过一劫!”

        梅鹤卿眸色微微凝重,“皆是春疫,不可能产生两种截然相反的药效,恐怕是遭人调了方子。裴大人未查出痕迹?”

        “查出便不会来这了。”裴逸蹙眉说:“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他们煮药的方子全反复对了好几遍,皆无错处。宫中掌药的换有三回,次次由太监尝毒试药,也无中毒反应,事到如今不敢再喂药于陛下了。”

        “医官给陛下诊脉后怎么说?”温离转了一面茶盏。

        “症状没有丝毫变化,是春疫无疑,他们称是疫变,较之先前的更棘手难缠。”裴逸道时眸子微敛。

        “裴大人信吗?”梅鹤卿呷口散了些热的茶水。

        裴逸神情显然是不信,“即便是疫变,药方也是同理的,不至于救命良方成为催命毒药。”

        “正是如此。陛下的汤药定然断不得,百姓安危也容不得拖延。裴大人能在此紧要关头寻我,这份深信不疑我自是不负,眼下便有一计策,只看大人试或不试。”梅鹤卿轻吹茶沫,再抿上一抿。

        裴逸无论何时见梅鹤卿,此人面上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不禁道:“裴逸洗耳恭听。”

        梅鹤卿扶袖撂下茶盏,肃然危坐说:“从所谓身患疫变的百姓中挑出十名送去阆居,由林大夫携护院亲自熬煮监护,或生或死只待结果一出。期间任何外人不得出入阆居,包括禁军和裴大人,你看如何?”

        裴逸脸色渐沉,他质疑问:“少卿是要拿无辜百姓试药?”

        “裴大人,”内室传来茶盏轻磕的声音,温离齿间夹寒说:“你怎能这般想鹤卿,眼下无良方对症下药,如此就老方子一试兴许有迹可寻,那头陛下性命垂危可等不得多久。”

        他起身绕过折屏,以扇挑帘,素衣白袍现身,眸光幽深直视裴逸,“再者,各处药铺医馆,收难的木棚,百姓不计其数,鱼蛇混杂一块,最易给有心人可趁之机。或许裴大人几日来诸事缠身,焦头烂额忘却了一事。裴大人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张时岂所抓的,京城中的武朝余孽尚未拔除干净,想来这二者间难脱干系。”

        裴逸两眼追随温离至书案对面,看白衣落座,“但这分明就是试药,本知此方对其症患疾之人无效,甚至加重恶化病情,明知不可为还叫他们以身试险,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那你大可不用鹤卿的法子,尽管等死就是。”温离面色不豫,“医官无能,要想查出是疫变还是人为,只能如此。”

        苑里雨声渐大,天似砸豆地一个劲儿落,打在翠绿的生机里,也打烂了京街上的梨花,碎在了满城的风雨里。裴逸犹豫再三,一口答应下来,伞也不由侍女撑随,闷头冲进雨幕蹬上车厢,立刻着手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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